夕阳落下山去,只剩一抹昏黄也很快就要消失在夜幕之下。
秦殊观将战马交给手下,自己与城门前的另外一队人马尽数打了招呼,就让苏瑧代为交换值守令牌,而自己则按照惯例要登上城楼前去巡视一遍。
登上城楼,巍巍高城之下是一片旷野天地,风沙呼啸怒卷犹如海浪,耳畔风声连成一片。
秦殊观像往日一样从一个又一个岗哨前走过,跟每一个人点头示意,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今天气氛迥然不同。
不远处,玉门关守将窦丹丘居然还在城楼之上,平时这个时候很少能见到他留在这里,此刻每个人都站的格外挺直,丝毫不敢懈怠。
这时,空旷的原野上卷起浪涛般的烟尘,遮住了远方就要退去的夕阳。
秦殊观凝神一望,不禁也皱紧了双眉,因为他知道,那是一支足足有百人之多的骑兵队伍,正朝着玉门关袭来。
他的神情立刻也紧张起来,来到边塞三年,除了半年前西凉曾陈兵数万于玉门关五十里之外,再无零星小股前来袭扰,更别说是一只有百人的骑兵,若是想要袭击这道雄关天堑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支骑兵如同一块大网,迅速布天盖地的席卷到玉门关前,而雄关之外,除了夕阳的余晖和几只看不见的渺小蝼蚁就只有两个单薄的人影。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他们的目标并非玉门关,而是那两个人。
他按住了剑柄,瞧向正在城楼前正襟威立的将军,他目光沉沉,任副将朝城下大吼了几声,不出片刻城上开始剑拔弩张,随身的数十卫队羽箭上弦,只是瞄准的并不是袭来的那支骁骑,而是城下的那两个人。
转瞬间,两人被狂沙和驰骋而来的骑兵淹没,男人以剑誓死相拼,在势单力薄之下仍要保护一个身着轻纱的柔弱女子。
明明二人身处弱势,又怎会成为防范的对象,秦殊观不解。
“秦将军又来换岗了”一个与他往日还算熟悉的卫兵低声道。
秦殊观微微颔首,对方叫他“将军”实际上是僭越称呼了,不过他不以为意。
“兄弟可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年轻的卫兵微一犹豫,瞄了瞄不远处紧张的气氛,在秦殊观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城下突然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说是什么咱东阳派去西凉的和亲使团为匪寇劫掠,那个男的救下了和亲的叫,叫第一美人,就想送回关内”
“可咱将军并不相信,以为他们是想要潜入城中的奸细不但不予开城,还吩咐大家若是再敢接近便要放箭,这不便有那一支骑兵追了上来,估计那两个人是没有希望了”
秦殊观听罢,再一次望向城下。
战马掠起无数烽烟,粗犷的大地上,惨淡的夕阳下,将两个人死死围困,那个持剑男子看起来武功不弱,但面对那些一看便知是战场上经过生死拼杀过的骑兵也立时陷入苦战。
“和亲”
“第一美女”
“莫非说的是当今帝师蔡问天之女蔡文姬?”秦殊观吸了口气,心中凛然。
卫兵听他随口叫出了那女子的名讳,眼睛瞪的老大,只顾点头。
秦殊观顿觉事关重大,不敢再有耽搁,玉门关为东阳国门,自然不可能随便什么人都轻易开城放入,这一点就算是换做自己也是一样。
但若城下受到围困的真是蔡问天之女蔡文姬那便不同,蔡文姬为国出塞和亲的事他早前从相府传来的邸报中得知,深感其行止肩负着整个王朝的荣辱安危,以柔弱之躯远入大漠,实为可歌可敬。
如果遇袭属实,那么蔡文姬一定是万般艰险才逃到这里,若不能安然入城,在堂堂玉门关外为他人所掠或是杀死,那便是亘古未有的人间惨剧了。
于是,他不再犹豫,大步走到城楼中间,躬身抱拳道:“窦将军”
窦丹丘正若有所思,听身后声音立即回头看去,见到是他不免皱起眉头,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秦殊观,更知道大将军司燕北与其父秦延年之间的不睦,但与鲍伟安相比心思更为深沉的他并不曾直接为难过秦殊观,一来出于身份,二来他也不想给自己找事。
“嗯,今日城外事急,不必按往日换岗,明日再来吧”
秦殊观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微微抬起头来目视窦丹丘。
“将军,属下曾与蔡文姬有过数面之缘,自信可以断定真伪,此事事关重大...”
窦丹丘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执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哦,本将怎地忘了秦公子在来玉门关之前可是京城的风云人物,自然是见多识广,既然如此”
“就来辨认辨认也好,以免我这个玉门关守将眼神不济,误了国之大事”
说罢,他便带着一丝凛然的笑意退了半步。
秦殊观咬了咬牙,心里知道对方必然心里极为不爽,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城下事关两条人命。
他小心的越过窦丹丘,迎着城楼前不善的眼神仔细眺望。
只见城下马蹄飞奔,那些马上之人皆穿黑衣,手里长刀极为特殊,围战两人毫不杂乱,而持剑男子大开大合,招式走的是刚猛一路,可惜他每招都只用一半又要回护身边女子,故而始终不得杀出重围。
女子身上白衣轻纱,宛如晴空之上一抹洁白的云朵,在刀剑之间和生死一线缱绻游曳,看起来是那样的迥异。
那张晶莹无瑕的面容上有着掩不住的惊恐,曾经的金丝雀又何曾见过这样的生死相搏,但她即便惊慌也忍住绝不给身边的男子增加负担,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慌乱不但找不到出路,更会连累他人。
说来真是可笑,她为了东阳王朝远赴塞外,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死里逃生,只差一步就可以安然无恙。可惜故国雄关已弃她不管,唯有那个看起来邋遢又落魄的男子值得生死相依。
秦殊观举目眺望,又缓缓转身,既郑重又充满恳求之意,在窦丹丘深沉的目光下,他再次抱拳深施一礼。
“怎么样,你可看仔细了?那个女子到底是不是蔡氏女子?”窦丹丘面如铜锣,目色不善问道。
“禀将军,实为蔡文姬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