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至仁不是应该追击窦宪的败军吗?为什么会突然折返?难道窦宪出事了?按照姬长生的计划,周安道只需堵住谢至仁归路,虽然会有一番苦战,但是窦宪只要知道援军已到,必然不会放过机会,那时南北夹击,谢至仁必败。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如何面对当下的局面才是最重要的。
两军列阵,肃杀的气氛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些未经历国战阵的新兵若不是老兵压着阵,恐怕早已弃械而逃了。
面对百战百胜的谢至仁,周安道的压力可想而知,但他深知,只要自己露出破绽,迎来的必然是谢至仁雷霆一击。
周安道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腰眼,刺骨的疼痛使得他更清醒。
“奋武将军,敌军连番苦战,我军以逸待劳,此时出战,必然大获全胜!”吕遥催促道。
周安道只是不答话,凝神观察对面的谢至仁。
连番催周安道出战不成,吕遥便对身旁一众校尉高呼道:“诸位,此时出战,定能活捉谢至仁,那时朝廷将不吝赏赐,钱财美女,爵位田宅都是你们的了!各位还犹豫什么!”
有人蠢蠢欲动,但还是把目光看向了周安道。
众人的表情让吕遥心惊不已,吕遥喊了几遍也没有任何回应,回头看着周安道那特意蓄起的胡须,却依然显得稚嫩的脸,心中竟然涌出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但吕遥并没有放弃,声嘶力竭的做着最后的努力:“各位都是朝廷的军士,畏战不前军法不饶!还不快出战!”
周安道对吕遥的话宛若未闻,提马缓缓出阵。
“对面可是谢都督?”
见周安道独自一人出阵,谢至仁眉头微皱,问道:“对面何人?”
陆之逊眼力过人,竟然认出了周安道,暗自吃了一惊,不知道对方有何际遇,一年多未见,此时竟然成了武朝军中独领一军的大将。
“此人原是我家将,叫着周安道,很是年轻。”
谢至仁闻言,略感意外的看了陆之逊一眼,这些天的相处让谢至仁知道陆之逊并非心胸狭窄之人,手下人有才,必然会提拔,便是不提拔也只会下狠手除去,而不是逼走人才,加之姬长生更是少有的聪明人,能被他用来独领一军的人,必然有过人之处。
谢至仁突然对周安道生起了一丝兴趣,加上手下也须歇息,对方如此做于他无害,也是单骑出阵,在离周安道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周将军莫非是谦谦君子,不愿攻我疲惫之师?”谢至仁率先开口,却给了周安道一个天大的难题。
难道告诉对方,不是自己不愿意进攻,而是怕了?
周安道呵呵一笑:“我去年也是大都督手下一小兵,随军攻打淮国,只远远看过大都督一眼,今日能与大都督说上话,三生有幸。”
谢至仁微微点头,道:“你今日能为一军主将,也是有本事的人,眼光自然不会差,当知道天下大势,武朝日薄西山,灭亡只在早晚之间,何不弃暗投明,回归故国,光宗耀祖?”
周安道叹气道:“我在陈国只是一小兵,朝不保夕,战战兢兢渡日。而在武朝却能独领一军,武朝于我有再造之恩,卖主求荣者,大都督还会用吗?”
周安道的话让谢至仁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叹气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陈国不好你我正该让他变的更好,又何必去国离乡兵锋相向?”
“我身后这些将领虽然出生低微,却有凌云之志,被我提拔于行伍之中,战后归国,更有升迁,那时立足庙堂,扫荡奸臣,还天下人一个太平。”谢至仁人说到最后神情激荡,双手伸开,像是要拥抱天地。
周安道却反问道:“大都督你说要还天下一个太平,真是可笑,陈国耕者无田,织者无衣,穷苦人家卖子度日,富豪之家却能世代相传。如此穷者愈穷富者愈富之局你如何能破?你提拔十人世家便提拔百人,你又如何与他们斗?官员的儿子是官员,奴隶的儿子是奴隶,这就是命!你得认!”
谢至仁没料到周安道竟然说出这般话来,眼神顿时凌厉起来,看着周安道许久,直把周安道看的头皮发麻,心生退意。
良久之后,谢至仁神色缓和下来,道:“你能有此见识,不愧让姬长生看重之辈。”
“不是什么见识。”周安道摇头道:“只是把我亲眼所见的东西说出来。”
“你说的没错。”谢至仁道:“陈国之祸,祸在世家,所以我等才要,尊皇权,破门阀!”
在那么一瞬间周安道是有些恍惚的,先是觉得谢至仁说的在理,可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遂问道:“要是皇帝出了问题呢?谁能保证每个皇帝都是英明神武的?”
谢至仁眉头越皱越深,最终化为一声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