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良,不要再跑了,你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蔡瑁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在做的是无用的抵抗吗!
现在停下,我就当没有见过你放你离去,不然就连同你一起抓起来杀掉!”
蒯良:“蔡瑁,你没有读过书么?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你不知道吗?”
蔡瑁:“蒯良,他对你有什么好的?你凭什么这么做!”
蔡瑁这么问,蒯父也悄悄竖起耳朵——他也想要知道。
蒯良:“想做的事情就是想做。”
谁知刚说完,蒯良的马就发出一声悲鸣,趴倒在地上,把蒯良二人摔了出去。
马后腿上插着一根箭,滴着血,已经滴了一路。
蒯父:“马术学得不到位啊。”
蒯良:“闭嘴,快跑!”
蔡瑁舒了口气,下了马,脸上看不清喜怒,只听他道:“既然你们还想吵架,那么就一起在黄泉路上作伴吵吧。”
谁料,风水轮流转,一片白雾忽然随风,白茫茫地什么都看不清。
“咳咳。”“咳咳。”“咳咳。”
猝不及防,都咳嗽起来。
白雾中,蒯良被人抓住了手。
蒯良一愣。鬼?
蒯越的声音随之而来。
“小点声,闭住嘴,跟我来。”
蒯良随即另一只手也抓住蒯父的手。
蒯父:“轻点。”
蒯越的手摸起来冰冷。
蔡瑁这次来,说是因为家族而来,谁又知到底是谁的主意。蒯越出策十分保密,或许就是他给蔡家家主出的。
被蒯越牵的手不由得流出汗来,黏黏地沾在两人的手上。
蒯越内心:兄长这是跑热出汗了吗?会不会再次染疾啊!
蒯良隐约觉得自己的手被攥得更紧了。
应该不是吧,蒯越他没理由做这种得不到好处的事儿。
迷雾中不知何地,蒯越领着路,蒯良任由蒯越东拉西扯随他而行,蒯父也为了逃命甘愿被牵着——或许算是这对父子最亲近的一次。
再蒯越的带领下,蒯家三人终究慢慢地脱离了这一片白雾。
——
出了雾,蒯越解释道:“我花了点时间,让家仆收集树枝点了烟,又派人假装路人用脚步声引走他们。”
蒯良惊了。不是因为蒯越的预判多么准确,而是他明显早就知道蒯父会有这一劫,甚至,这事可能就是他所谋画的。
“啊,累死我了,烟熏火燎地呛死了。”蒯父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可能今天地运动量抵得上过去一年的,早就撑不住了,闭了眼,靠着一棵大树不愿意动弹。
“兄长。”蒯越贴近蒯良,小声道:“事情一定是要有个交代的。”
蒯良提防着他,问道:“什么交代?”
蒯越的手,摸到剑鞘上。
“我们不可能就这么躲一辈子的。”
剑拔出。
不过拔到一半,就被早有准备的蒯良连剑带鞘夺了过去。
顺势,蒯良拔出了那把剑。
宝剑出鞘,自带剑鸣。
蒯父没睡就被惊出一身冷汗。
“你想干嘛!”
蒯良:“我这是……我……”
他终究没有说出来“我这是拦着异度杀你的”。
蒯父眯了眯眼,歇斯底里地对蒯良叫喊起来。
“来呀!杀了我呀!你手中不是有剑么!你不是心里一直对我有怨气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你来——”
蒯越眉头一皱,什么叫“早知道了”?
“杀了我呀!”
蒯良满眼嫌弃地看了蒯父一眼,也不多说,把剑塞回鞘中。
“哈哈哈哈哈哈……”
蒯父笑了起来。
“我就猜你不敢。”
蒯良(对蒯越):“你是不是给父亲下毒药了?”
蒯越听出他是在开玩笑,道:“不用下毒药。”
“为什么你还是不敢呢?”蒯父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偷偷默默摸向背。
“兄长小心!”蒯越急忙抢过蒯良手里的剑。
蒯良没有防备,完全措手不及,想要抱住蒯越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
五步之内,
剑,已经穿腹而过。
蒯父死不瞑目看着蒯越,看着蒯越沾上血的手。
——
因为他对蒯良一直很不满意,于是对自己第二个儿子取名为越,能够超过蒯良、取代蒯良的“越”。
——
“蒯兄。”教书的庞先生喝红了脸,指着蒯父说道:“我算是看出来啦,你对你家的蒯良一直有偏见啊。”
蒯父虽是酒鬼,但应付招待庞先生,还是没怎么喝得开,看出庞先生七八杯就醉了,心里不屑这种酒量垃圾的家伙,一听这个名字就更膈应了,马上就喊家仆送客。
庞先生被家仆拉起,还说着醉话。
“蒯良是个勤奋温柔的好孩子呀!叫子勤又有什么不好?”
蒯父:“哼!他越是这样就越不像我,固执死板,就是在跟我对着干!”
庞先生疑惑道:“你们这明明很像呀。”
——
蒯父凶巴巴地脸上,露着似是释然又似是痛苦的表情。
蒯良给他翻身,他背后也插着一根箭,只是血在深棕色的衣服上染得不是很明显。
他不吭声跑了一路,或许就是在忍着痛吧。
百不为多,一不为少。
蒯良轻轻帮他合上眼——想来这辈子放浪得够多了,就不必再牵挂着什么了。
“异度……如果是我,你也会这么做么?”
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丁忧,就足以把蒯越从候览那里勾回来,有理由地离开风尖浪口。蒯越他来,就是为了保证他的“丁忧”能顺利进行吗?
他不想去看天象。
蒯越也不发一言。
若信,什么话都好。
不信,都一样没用。
许久,太阳都要坠入山林。
蒯良扭过头,用有些僵硬的脸勉强对蒯越挤出一个笑脸:“算啦,事已至此。你以后想要把我卖了就直接卖了吧,你要是不把我送出蒯府没准我早死在床上了呢。
又冷又难闻,那么死了也怪不舒服的。这么想来,我这两年还是赚的。”(苦笑)
蒯越:“兄长你别这么说,你以前不是想去为官一方,勤政为民么?给我一点时间,我就……”
蒯良知道蒯越帮助宦官的“原因”了,希望自己能去朝堂上实现自己的抱负吗?
“够了!”
蒯良看着被树木稀疏遮掩的晚霞。
“飞什么飞,根本没有天……都是云。”
——
蒯父死了,蔡瑁亲自吊丧一番,顺便确认无误后,就离开了。
谈也没的可谈。蔡瑁随后对外说是自己带兵剿匪误伤了云云,成功在老一辈的心里添了半笔功劳。对蒯家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没有弑父的谣言了……虽然蒯家上下依旧很怕。
蒯良不怨蔡瑁,一是罪魁祸首是他弟,二是蔡瑁过去对他还行,三是平心而论他当初确实对蔡瑁有些蔑视。
但两府之间隔的那条道,已经垒上了透明的石堆。
私塾的庞先生也带着吊丧之名来了,也不管蒯良还是不是自家学子,一如当年,想要给他取字。
蒯良拱手。
“还谢先生费心了,但良已失勤勉之心也。”
他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了。不出仕,不任官,也没有多少好友,起字干嘛?让异度叫吗?
庞先生“误会”了他的意思。
给他取字,子柔。
——
黄泉路
蒯父摸着心口,虽然没了丝毫伤口却总觉得隐隐作痛。
“好剑法啊,可惜也不是我教的。”
“哼!最后还是遭报应了吧!”
是鬼。
那声音颇为刁蛮泼辣,是个女鬼,喋喋不休:“我就说你早晚死在那小乞丐手里。你还不信,现在倒好,栽他手里了吧!可怜我家良儿从小没娘了,也没爹疼,可怜我忠言逆耳落得如此下场……诶,你干嘛去啊!”
蒯父:“投胎。”
“啊!!!”那鬼嘶叫起来。“不行,等一等,再过一百年……或者五十年,就会有一件大事发生,倒时候,我们或许就……”
女鬼的眼中流露着贪婪的神色。
然而她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蒯父打断。
“哼!”蒯父露出不屑,道:“开什么玩笑,再过五十年,万一洛阳被烧了怎么办!我还等着去那花天酒地呢。”
“你!!!”
——
建宁元年(168),灵帝即位,窦太后临朝。窦武、陈蕃谋诛宦官不成,皆以身死。公卿朝臣曾为陈蕃、窦武门生故吏及二人所荐举者,皆免官禁锢。曹节迁长乐卫尉、封育阳侯,其手下六人封列侯、十一人封关内侯,宦官完全控制了朝政。
建宁二年(169),宦官侯览指使朱并上书诬告前党人张俭与其同乡共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危及社稷”,灵帝于是下诏速捕张俭等人。当年十月,灵帝大举钩党,天下名士及儒学有行义者皆被举为党人,加之挟怨相恶者官报私仇,死、流徙、罢免、禁锢者又六、七百人,此次钩党之狱与后来再次禁锢党人之事合称第二次“党锢之祸”。
“老爷。”门卫恭敬地按照家主的吩咐开门,迎接星星……不,迎接星星说的客人。
家主身穿天蓝色的衣服,带着冠,正是蒯良蒯子柔。
想着这两年发生的事情,要不是异度确确实实在给父亲守墓,他真的觉得是异度跑出去搅乱朝纲,借宦官之手给自己创造新世界了呢。
想来有没有异度都一样,这总归是皇帝和士族豪强间的矛盾……
也或许是异度给宦官们开了个头,然后宦官们就毫无新意的重复下去了。
蒯良摇摇头。他看不出来这个的原因,也没必要看出来。
“蒯兄!”
隔了两年,司马徽看上去更成熟了些,穿着褐色的衣服,显得古朴,但双眼更有灵韵了。
“唤我子柔便是。”蒯良笑笑,也还了一礼。“来,进。”
“子柔本来要出门?”司马徽问道。他怕自己耽误了蒯良原本的行程。
“我观天象,看到你要来了。”蒯良指指蓝天。他倒是不怎么掩瞒,反正别人也不信。
司马徽愣了一下,道:“所以子柔穿一身天蓝色?”
“咳咳。”蒯良假装咳嗽道:“有人觉得这个颜色对比显眼,可以早发现,早治疗。”
司马徽:“?”
蒯良:“进来谈吧。”
西院,草碧瓦青,雀鸣水波。
“不知司马兄前来何事?”蒯良切茶。
(除了表示年龄大小,兄可做同辈间的尊称,弟可做同辈间的谦称。(虽然我觉得这个用法的时间不应该在汉朝,但是用的舒服。(一般怎么听得舒服怎么来。)))
司马徽:“叫我德操便可。”
蒯良:“得,德操上门拜访,有事儿便挑明了说。
帮不上忙就算了,能帮上忙(徽:!)……我再考虑考虑帮不帮(徽:……)。”
——
蒯良整理书房,忽然想到族谱的事儿。
翻了出来,果真父亲是个大糊涂。
诶!母亲姓向?这他倒是真不记得。
或许向家肯收留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或许向栩说他有天赋,就是因此(其实并不)。
又花了些功夫,翻出父亲以前写的文章……
——
蒯越守了三年,终于出了山……出了祖地。
这三年他终于察觉了一件事儿,但是毕竟是猜测没法确定。于是出了山的第二天,他偷偷溜进了书房。
族谱上,有自己的名字。只是……自己的名字有些怪。
这笔迹……
谁模仿我?
妈呀有鬼!
“看什么呢?”
蒯越抬头,蒯良正在面前似笑非笑地揣摩他。
蒯越在候览那里已经学会了怎么说谎说得自己都信。
正视对方双眼,不去刻意编造,好像自然而然。
“祖地过远,不便参拜。我打算拆了东院,盖一间房阁,来供奉列祖列宗的灵牌,但是不知道名姓,所以……”
“哦?”蒯良莞尔。“那就去做吧。”
这三年,蒯良也去过几次东院,没什么灵异的,就是环境比较差。蒯越想要拆,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
良补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