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冷静思索,决定再等等看,或许是朝廷有事耽搁了,无论如何,建康应该会派人来接收长安的。
回到城中,桓冲迎了出来,原来他昨日就到了,还带来了朝廷的旨意。
果然不出所料,旨意中对收复西都大加褒奖,对荆州将士歌功颂德,可惜,全是虚词敷衍,并无具体赏赐之实。
而且在旨意的最后,称北地燕赵风云突变,朝廷无暇西顾,要荆州大军驻守长安,坚持三个月,待朝廷筹备齐全再作定夺云云。
刘言川当即拂袖而起!
“大军怎能再坚守三个月?阵亡军卒无法补充,再者,又是秋高马肥之际,秦人士气高涨,战力最为充足,如果苻生真的倾巢而出,围困长安,咱们何以抵御?”
袁真也十分为难,粮草不仅在转运途中会遭遇袭击,而且,益州荆州两地也存粮不多。
原来打算麦熟后就地筹集军粮,不料秦军分作多股,乘夜出动,割尽麦苗,坚壁清野。
“大将军,这城是守不住的,咱们还是退兵吧。如果再听朝廷的,三月之后兵疲粮竭,城池不攻自破,再走就晚了。”
郗超的规劝,让桓温的内心愤懑和无助到了极点。
看来还真如王猛所料,自己辛苦打下的西都会成为拖累,历尽艰辛到手的胜利果实会成为烫手山芋!
但如此仓促撤兵,他还是心有不甘。
那样的话,不仅容易被秦人尾随偷袭,况且又违背朝廷旨意。
“再等三个月,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那时再撤兵,朝廷也无话可说,否则会治我们一个弃城失地的罪名。至于粮草,待我修书一封,让南阳的朱序将军再想想办法。”
桓温不顾众人劝阻,做出了上述的安排。
信使走后,他将昨夜会见王猛的情形给桓冲说了一遍,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一阵冷飕飕的寒意。
“诸位,昨夜王猛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他说圣上即便亲政,未必就能独掌大权,太后即便隐退,未必就会甘居深宫,此话着实令人费解。”
桓冲的理解是,王猛之意无非是说,穆帝虽然到了亲政之龄,但毕竟政事经验不足,可能有些军政要事还须向太后咨政。
或者说,太后在隐退之前,就会把亲戚心腹全部擢拔到要职。穆帝初执政,也不便冒然撤换,这样的话,褚家还可以继续掌控朝政。
桓温也认为这个解释最为合理,而且几年前,褚蒜子就是这么筹划的,距离亲政的最后半年,她肯定会变本加厉的。
郗超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以为,桓冲说的,或许是一种解释,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褚蒜子明着交权,暗里却争锋,凭着太后之尊和腹心之势,继续影响朝政。
到那时,穆帝要么迁就,要么对峙,若迁就,则太后得逞,若对峙,则双方必起仇怨。
褚蒜子胁迫康皇帝还有逼迫庾冰自杀,那手段可是毒辣得很。万一一怒之下,做出对穆帝不利之事,那也不是不可能。
这番议论,郗超在荆州时就曾说过,桓温瞬间就想起了明皇帝和成皇帝的惨事,继而又轻轻摇头:
“这个不大会吧?虎毒尚不食子,况且圣上是她的独子!”
月余之中,桓温三次派人前往终南山,打探王猛行踪,可是一无所获。
茅舍还是当初几人离去时的样子,王猛看来真的离开了。
郗超心性甚高,对王猛的才略还是折服的,自叹不如。但心里终究隐隐不安,这日,又对桓温说起了内心的隐忧。
“大将军,王猛的确是高人,足不出户,已洞察南北情势,但此人也在待价而沽,万一要是另投明主,对晋室,对大将军而言,都是极大的危患,不如……”
“不可不可!”
桓温知道郗超的意图,连连摇头道:“咱们不能因为其才智过人,不为我用,就冤杀之。天下雄才,当为天下人谋之,怎能因一己之私而犯糊涂?”
郗超笑道:“就知道大将军舍不得,不过除了杀之以外,咱们也可以胁迫其回荆州,好生将养,哪怕是如进了曹营的徐庶,一言不发,一计不献,至少不被敌人所用,也是好的。”
“晚了!”
桓温怅叹道:“查访他多次皆不见踪影,他肯定是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才不辞而别,若被你轻易制住,他就不是王猛了。咱们还是不要想那些旁门左道,今后若有缘分,自然还会聚首!”
可惜的是,桓温和王猛失之交臂。二人今世仅这一面之缘,几年之后,王猛另投明主,成为桓温和大晋的劲敌……
王猛虽然走了,但他口中的西鄙英豪苻坚究竟是谁,桓温一直很好奇。
言川会意,从俘虏帐中提来几名将佐,盘问之下,终于回答了桓温的问题!
原来,老秦王苻健有个弟弟叫苻雄,战功卓著,被封为东海王。苻坚乃是苻雄的次子,听说多谋善断,勇武过人。
苻氏贵族中还有个传说,说苻坚有贵相,出生时背后有谶文:“草付臣又土王咸阳”。
“草付”是“苻”;“臣又土”是“坚”,说他将来要在咸阳称王立国。
言川哈哈大笑:“扯什么鸟蛋!糊弄黄口小儿吧。”
桓温却疑道:“但凡圣人或君王,出生时都要附会一些神怪之事,这也不足为奇。可是,我所奇怪的是,苻坚现在身份并不高,这个谶文在秦地流传,他就不怕秦王忌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