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有人蓄意为之,而背后之人,或许就是石遵。
他又心存侥幸,石遵没那么大的胆子,那又能是谁?
不管是谁,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重。
石虎悔不该如此,而为时已晚,一切的埋怨和愤恨都是徒劳,想不到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一世豪杰竟然以这样的结局死去。
石虎先是苦叹,后又释然而笑。
天下无不亡之国,无不死之人,死就死吧,不过自己是无颜见石勒了,还是跟着大和尚去西天佛国吧,他应该还没走远!
这时,门掀开一条缝隙,闪身进来一人,来至榻前,打量着榻上这位君王。
石虎奋力睁大眼睛,想看看究竟是谁,可是眼睑却慢慢的闭合,眼珠子浑浊无光。
那人的脸容凑至眼前,他都认不出来者到底是谁,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石虎放弃了最后一丝努力,慢慢合上了眼睛……
当石鉴二人闻讯之后马不停蹄连夜赶回临漳时,等着他们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首。两天前还对他们千叮万嘱的活生生的父皇,转眼天人两隔。
一早,寝宫变作了灵堂,白障挽联,如同佛图澄圆寂时雪白的天地。王公贵族,文官武将鱼贯而入,前来送行。
石虎静静的躺在灵柩之中,面容安详,丝毫看不出生前发生的一切。
这一点,石鉴兄弟已经吩咐仵作暗中检视,确实没有任何内伤外痕,更无中毒的迹象,基本排除了遇弑的可能。
但二人仍心生疑惑,怎么就不偏不倚,恰逢他们刚刚离开临漳就突然驾崩?
尤为可疑之处在于,来前,石遵以照护不力为由,将宫内这些日子以来负责照料的宫人内侍悉数屠戮,说是为石虎殉葬。
他们想,要么就是石遵的孝心使然,要么就是这些人知道些什么,而被灭口。
可是二人苦无证据,只能认了,将疑虑深藏于心。而这一切瞒过所以人,却瞒不过一个人——石闵!
从上次石遵登门求教临别时的神态,还有今日灵堂中游离的眼神,石闵就能窥出三五分。
尤其是看到被屠戮的宫人中竟然还包括那个眼线,那个自己和石遵共同搭上的内线时,杀人灭口的事实暴露无遗。
石遵之所以瞒着自己,是怕有把柄落在自己手里。
这也说明,石遵始终对自己有猜忌,有所防范,根本没将他当做心腹。
石闵清楚,接下来石遵作为太子,顺理成章登临大宝,再接下来,就是排除异己,诛杀劲敌。
当然,劲敌中肯定包括自己,还有石鉴和石祗兄弟。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阴谋,石闵早已领教过,当初若不是要对付石宣石邃兄弟,自己早已经被石遵灭掉了。
要想不被对手杀掉,唯一的可能就是此人还有被对手利用的价值。换句话说,要想弓不藏,狗不烹,除非鸟不尽,兔不死!
兄弟相争,或许靠的是实力,而石遵一旦登位,那就是君王。臣子和君王相争,那就是反叛,是谋逆。仅仅靠实力还不够,还要靠舆论,靠民心。
如何自保,石闵迅速想出了对策……
按制,石遵应该先送灵柩入山陵,回朝后在群臣和羯族部落酋长的见证下才能登基,正式成为大赵新皇。
在此之前,石遵还是太子,而这片刻的间隙,正是石闵可以大做文章的最佳机会。
祭罢山陵,石鉴兄弟正欲回转,突然发现马鞍上夹着一片书札。
石鉴一看,左右无人,应该是方才祭陵时人多手杂,有人乘隙放入的。
他打开一看,差点惊叫了出来。
书札上赫然写着:宫人横死,乃是灭口。石遵登基之时,便是尔等受戮之日!
石遵在山陵甚是悲怆,用力的干嚎,却怎么也挤不出泪水,因为内心的雀跃阻滞了泪腺。
在尽情表演了之后,他便急着启程回京,那里有梦寐已久的皇冠在等着自己。
果然如李颜所料,这一桩惊天大事竟然悄无声息,不露痕迹,没人怀疑到自己头上,真是天命所归!
石遵兴奋之余,还有些自责。
早知如此,几年前便可下手,省得白白提心吊胆了这些年。
不过还好,总算得手了,接下来就是大刀阔斧的时候。石遵眼色一使,李颜等人会意,便策马加鞭,抢先赶回临漳城,布置去了。
按照昨夜的密谋,登基之后,便以擅离汛地为由,剥夺石鉴二人的兵权,投入大牢,慢慢再找个借口除掉。
然后,将石闵调任为中书监,明升暗降,同样卸其兵权,清除其羽翼,让自己的心腹取而代之,这样便可高枕无忧。
石遵心机不可谓不深,阴谋不可谓不毒,占尽先机,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漏掉了一样。
他忘了对手是石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