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席话,郗超已经惊住了桓温,接下来又冷冷的问道:“桓叔现在坐镇荆州,敢问你的对手又是谁?”
郗超见桓温紧紧盯着自己,知道他在犹豫,在等自己的答案,于是自问自答:
“当然还是那个女人!”
郗超言之有理,若非庾爰之反叛,朝廷无人可差遣,她怎会将这样容易拥兵自重的职位,交给一个被四处打压难免心怀怨恨的对手?
善因终于有了善果,桓温拿下了荆州,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机会来了,就要牢牢抓住,否则重蹈前人覆辙,悔之晚矣!
桓温笑道:“难得贤侄初来便坦诚心迹,其实我也忧心忡忡,因为不知哪一天,一道旨意就能让我不得不放弃这个大好时机。”
“侄儿之所以开门见山,迫不及待不怕冒犯桓叔也正是为此,那些人是不会多给你一天时间的。侄儿又要回到开头那句话,纵然你不愿心存非分之想,形势也会逼着你去想!”
桓温反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侄儿愚见,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想法,但大事先要做起来。只有成了大事,才有权决定去不去想。”
“当务之急,是何大事?”
“灭蜀!”
桓温一宿无眠,灭蜀这个想法,自己只对最为信赖的言川悄悄讲过,连亲弟弟桓冲都没听过。而今日,郗超不约而同,竟然主动劝起了自己。
郗超的另一句话,桓温也琢磨良久:
“还请桓叔勿以寻常少年来看侄儿,因为侄儿也未以寻常俊才来看待桓叔。非是自诩,侄儿愿意追随桓叔,成为非同寻常之人!”
这不同寻常之人意味着什么?
郗超没有说,自己也没有问。
还有,郗超有爵位在身,府上更是家财万贯,人生几十年,做一个闲散适意的富家翁最好不过,为何一马平川不走,而要怂恿并追随自己走向崎岖坎坷?
自己没有问,郗超也没有说。
但是有一点很清楚,大事要紧,时不我待!
“二位少爷,圣上有旨,让入宫觐见。”
褚建一听,还以为是褚旺事发,吓得乱了方寸,抬不动腿脚。褚华连拖带架着将他扶上马车,匆匆入宫。
原本他还心存幻想,认为是到太后寝宫,谁知内侍直接领入式乾殿,原来是皇帝召见,这下可把褚建吓尿了。
到殿中,二人跪下,行跪拜礼。这时,早有小内侍探得,飞步到太后寝宫报信。
穆帝脸色铁青,一指御案上堆放着满满的纸笺,怒道:“你们抬起头来,猜猜看,这些是什么?”
“臣不知!”
“臣不知!”
“尔等不知?朕来告诉你们,这些是旬日以来谤函中的状子,都是告发你们的!说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兄弟二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好,你们不说,朕来说!十二封是告发你褚建贪赃枉法卖官鬻爵的,十八封是控诉你褚华不恤兵卒草菅人命的。一个贪腐,一个顽狠,你们就是这样当差这么练兵的吗?”
穆帝一恼之下,抄起状子,骂道:“你们真能给朕长脸!”
刚想掷过去,后门处,褚太后脸有愠色,疾步闯了进来。
“陛下,何事如此大动肝火啊?”看见皇帝,褚蒜子顿时又换做笑颜。
“母后,来的正好,请母后过目!”
这才开场不久,褚蒜子就前来灭火。穆帝深知,宫内褚家眼线众多,一举一动是难以逃过她的。
褚蒜子微笑着走了过来,言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到母后寝宫来说,若气着龙体,两位舅舅难辞其咎。”
她随意翻阅几封,显得漫不经心,放下了折子。
“皇儿,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必是丹阳府中一些未得升迁之人,心怀怨恨,捏造诽谤,回头让会稽王去核实一番,一面之词,未可全信。若是褚建果真有罪,再责罚不迟。”
穆帝一听,无力辩驳,母后说得话在情在理,滴水不漏。
“至于褚华,褚蒜子继续道。这军中训练,真刀实枪,难免会有误伤,军中给些抚恤也就是了。”
穆帝恨道:“那也要讲究方式,做好防护,点到为止,怎能让兵卒像敌人一样对阵厮杀,不到筋疲力尽肉破血流不准收手?”
“唉,母后听闻,这些年中军没有战事,闲散已久,战力衰退,当用猛药啊!如果责罚褚华,今后还谁敢花力气带兵?花拳绣腿的还能保家卫国吗?让他今后多注意就是了。”
褚建之事,诿过于司马昱,褚华之事,归罪于司马晞。言语之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两个弟弟摘得一干二净。
穆帝不得不服,为母后化解危局的机敏,对舅舅的无底线偏袒和溺爱,感叹不已。
虽说心里不悦,但也不想闹得太大,小示惩戒,杀杀他们威风即可。再说,如此纵容袒护,不信今后抓不到他们什么大的把柄!
“朕全凭母后做主!”
穆帝一揖,径自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