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在慨叹什么呢,你们要回哪里去?”
恰好庾翼迈步进来,笑呵呵的问道。
桓温笑道:“我俩在闲聊过去的事情,舅舅,刚才殷将军已经把来意说了,恭喜舅舅又要立大功!”
“别忙着恭喜,舅舅此次来,就是要讨个良方。你久在北方,经验颇多,有何高见,说说!”
“舅舅,我哪有什么高见?殷将军和我一道在北方,他经验比我丰富,尤其是这几年一直在舅舅麾下历练,炉火纯青。而我,多年不入战阵,武备荒疏。你看这腰腿,髀肉横生,只恐贻笑大方,耽误要事!”
桓温刻意谦逊,顺便高抬一下踌躇满志的殷浩。
庾翼说道:“说得也有道理,你久病在家,恐怕连成汉和赵人之变化都不甚了了。这样吧,我先给你说说他们的情况……”
“大少爷,该用药了!”
管家桓平端着一碗汤药,眉头紧锁,匆匆走了进来。
“等会吧,我这正忙着呢。”
“大少爷,太医说了须按时服药,否则这条腿真就保不住了,往后的半辈子恐怕再也离不开轮车。”
“咳,就是服了这药,恐怕今生也离不开它了,端过来吧!”
桓温一脸苦涩,慢慢的把药喝完,擦了擦嘴角,竟然打起了呵欠,一副困倦疲惫之态。
殷浩看见这一幕,心里更不是滋味。
庾翼见此,便道:“算了,舅舅就不再搅扰了,等朝会时报圣上定夺。你好好养病,真希望有一天你再能站起来,跟舅舅一起发兵北上,重整我大好山河。”
桓温对庾翼印象很好,最起码和庾冰庾亮不是同类中人,既然刚才给自己讲了成汉和大赵的事情,自己萌生的想法也不应该保留。
“谢舅舅体谅!舅舅,我思来想去,南阳之事别无主见,只是有一条,不知该讲不该讲?”
“好小子,快说,我听着呢。”
“舅舅一向以北伐为己志,以中兴大晋为己任,只恨我无法追随舅舅驰骋疆场。这次南阳之事,战机稍纵即逝,宜早不宜迟,如果等到朝会上再商议,恐怕就来不及了。”
庾翼想了想,颔首道:“言之有理,你好好将息,舅舅告辞了!”
客人走后,桓平轻轻走进来,埋怨道:“大少爷,依我说,既然装作腿疾,最后这几句话都不该说!”
是啊,管家的话一点都不错,既然选择了隐忍,他何尝愿意再说,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拿下南阳,我荆州、襄阳就和南阳彻底打通,好好经营,将来就可以成为抵御成汉和赵人的腹心之地。
“事关大晋和苍生福祉,话到嘴边,我不能不吐。”
“苍天无眼,大少爷到这种地步,还以家国天下为己任,唉!”
“平叔,你真行,这碗汤药,还有那句话都很及时。刚才我还纳闷,没到服药时间,你怎么早早就送来了?既然我这点底细都让你发现了,那就要配合到底,不可掉以轻心。”
“大少爷放心,我啊,人老了,脑子还年轻着呢。”
桓温有个预感,此次接收南阳,如果胜了,对大晋是个好消息,对他可能却是个坏消息。
现在,自己处境堪忧,尤其是山上那帮兄弟的命运。看来要预作准备了,有备方能无患。
“平叔,去把桓冲叫到书房来,我要让他出一趟远门……”
庾家兄弟的事情,褚蒜子压根就没有禀告康帝,她志不在边地,而在建康,心不在武备,而在权谋。
她想不了了之,等朝会开始时,战阵瞬息万变,南阳之事时过境迁,也就罢了。
不料,庾翼刚离开桓府,立马返家和庾冰商议,午后便急急来到尚书台,要面君奏事。
禁不住两个舅舅连惊带吓,软硬皆施,褚蒜子才亲往道宫,请出了御驾。庾家兄弟难免先把大势渲染一番,摆出自己的真知灼见。
一声“陛下驾到”,几位朝臣静气凝神,恭候康帝升殿。
四周静寂无声,几位顾命大臣压根就不知道康帝已经步入了式乾殿。
庾翼听力很好,可是他听到的是虚浮的步履声,声音微弱。而往常成帝升殿,那可是步履坚实,铿锵有力。
康帝落座以后,众臣愕然发现,康帝似乎是飘着进来的!
尤其是庾翼,他发现,康帝的龙袍比往日宽松了许多,而且非常单薄。龙袍之内肯定没有锦褥夹袄之类的衬身衣物,但仍不时用绢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隆冬虽过,仍乍暖还寒,皇帝怎么会这么热?
康帝果然问了一个和庾冰同样的问题,南阳会不会是第二个梁郡城?这个问题,当然是褚蒜子通过康帝金口问出来的。
庾翼滔滔不绝,从天时地利人和几方面打消康帝的顾虑,可是康帝不这么想。
他不愿开战,只想安宁,否则自己又要时时上朝,这样太麻烦了。
而褚蒜子也怕庾家借战争做大,她的精力不在乎什么梁郡城,什么南阳城,再好的城池也难入自己凤眼,要不要都无所谓。
朝政上的纵横捭阖才是她追求的目标,对于战事,她自问是个门外人,把控不到,力有不逮。
“南阳来归,这是陛下善政之功,大晋王化所致,因而戎狄归心,四海来朝。”
庾翼说罢,庾冰也慷慨言道:“陛下,收复故土,中兴大晋,此乃历代先帝梦寐以求之宏图伟业。南阳在元皇帝时就被赵人夺去,如今陛下能夺回南阳,将成一代明主,后世之表。”
道家人讲究潜心问道,淡薄名利,康帝看来还心有俗念,尚未真正皈依道家。
“一代明主,后世之表”这八个大字,让他的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