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形势突变,共同的敌人桓温只是被解除了盔甲和兵刃,人还活着,褚蒜子的刀锋已经转向青溪桥。
庾翼怎么也想不通,疑问道:“她怎么会反噬一口?你之前不是说,她能有今天,都是我们庾家的栽培和举荐的吗?”
“是啊,这几年我们都轻视她了。这次她让自家兄弟去荆州,劳师是假,其实就是一支冷箭,突如其来,令我们防不胜防,恐怕他们还会觉察到什么!”
庾翼惊道:“二哥是说虚报战功一事,哎呀,当初我就反对你这么做。只有手里有兵权,战功今后多得是,何必要虚报,给他人留下把柄。”
“三弟,你这是一叶障目,凡事都要讲机遇,时机很重要。”
庾冰驳斥了庾翼,他有自己的看法。
在荆州这些年,成皇帝一直没有给庾翼加官进爵,如果不是此次他和褚家联手,相互利用,各自举荐,庾翼不会高升为开府的征西大将军。
当然,褚裒也不能升为拱卫京师的卫将军。
自古以来官场大抵如此,实则就是个交易场。
文韬武略兼具的人,德行功绩并重之人,并不一定能占据高位,关键看有没有机会,身后有没有贵人相助!
庾翼一听,话里带刺,似乎在针对某个人,譬如桓温。
庾冰接着说道:“褚裒靠的是国丈之尊,而你如果没有一场对蜀人的大胜,如何服众?没有为此而得来的征西大将军的头衔,如何调集江州兵马去接应南阳?”
至于虚报战功,即便将来会发现了,皇帝也不会怎样怎样,大不了杀几个将官,泄泄世人之愤就是了。
“还是二哥深谋远虑,小弟服了。不过,褚氏兄弟应该不会发现什么,荆州上下都是我的人!”
“你呀只知军阵,不谙人心,还兀自蒙在鼓里。你知不知道,那位白衣长史一只脚已经踏上褚家的大船了!”
庾翼如梦初醒,但他不相信殷浩会背叛自己,私底下搞小动作。
“他们素未谋面,怎会勾搭上?而且在荆州,我也只是让他给褚建送去一点黄金,希望他能美言几句,毕竟是钦差特使。官场上的规矩也是没办法,但仅此一次而已。”
庾冰气愤道:“聪明人,只要有一次机会就足够了!”
“二哥,什么意思?”
“你大概还不知道了吧,圣上已经同意,解除殷浩刑余之家的桎梏,安排他在卫将军褚裒麾下任建武将军,仍兼荆州长史。这次可不是白衣领职,而是名副其实的朝廷五品官员。”
“这么说,他已经投靠了褚家?”
庾冰叹息道:“褚蒜子已经在开始挖我们的墙角了!”
其实,庾冰也有责任,但他不想在家人面前丢脸。就像当年的楚霸王项羽一样,官印都磨没了棱角,还舍不得给别人。
他本想等殷浩为庾家立了大功,再奏请朝廷下旨赏赐,然而一直未能得空,或者说因为太吝啬的缘故,最终被褚蒜子占了先机。
他估摸着,殷浩内心里对庾家暗藏怨愤,所以有了褚家的大树,他一定会抱牢不放。
“那此人今后用还是不用?”
庾冰惋惜道:“他现在暂时还未必就会公然倒向褚家,毕竟你我兄弟的能力他不得不考虑。但他身兼两职,左右逢源,也会待价而沽。你回去后,对他既要提防又要争取,我们种了这些年的桃子,被别人摘了果实,总叫人心有不甘!”
“爹,咱们不是还有一颗棋子吗?”
庾希一提醒,庾冰想起来了,此人应该也在苦苦等待出头的机会。
“还好,我们还有一颗桃子,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咱们今后要主动示好,不能再被别人摘了。毕竟,他和殷浩境遇相似,出身相同,心思应该也是一样的!”
次日,几个顾命大臣在尚书台议辩,结果四人分成两派,何充这次倒是赞成庾家,出兵接应。
司马昱不想多事,不愿重燃战火,而司马晞更是心有余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到时候又让其调集中军北上,他抵死不愿再踏入赵地。
唯一的选择就是转告皇后,请康帝裁夺。
可是,康帝现在并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褚蒜子的意思是,还是过两日,等皇帝道事结束之后再议吧。
当庾翼提出想去长干里探视桓温,立刻遭到庾冰的反对,斥之为荒唐。其实,庾翼一直想不明白,两位兄长为何对桓温有那么深的芥蒂。
有些事情,他有所耳闻,自己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不过,他从心眼里欣赏桓温,对北地战事富有经验,而且颇有谋略,尤其是胸藏的那颗北伐之志和中兴大晋之雄心。
然而,既然是世家大族,自然有家族规矩,否则,动辄上百人的门户,没有规矩怎成方圆。
衣冠之家,其中一条重要的铁律就是,大事要听家族主事之人的意见。
从前是庾亮说了算,庾亮过世,主事之人则为庾冰。自己不敢违拗,除非能说服他。
“他已经形同废人,不问世事,难道你还想把他唤醒,再让他披挂出征,重掌军权?”
庾冰带有讥讽的口味教训庾翼。
庾翼陪着笑脸,宽慰道:“二哥误会了,我虽赏识他,但平日里并没有过多的交往,上次他去荆州也不过是寒暄了几句。”
“那你还找他作甚?”
庾翼解释道:“此次南阳之事,我之所以想去找他,既可以帮你观察一下他的情况,再聊聊南阳的事情。他兴许有好主意,万一对南阳之事有裨益,那对咱庾家也大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