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昱见起了效果,趁热打铁。他在朝堂上就发现司马晞和庾家打得火热,心急如焚,认为这是不好的兆头。
此来一为警告,打破这种不该结下的联盟。二来,他要把这个手中有权胸中无谋的武陵王攥在掌心。
“四哥,今后有事一定要先和我商量商量,万不可擅自行事。朝堂从来没有一刻风平浪静过,我们虽贵为皇室,一旦出错,想做一名寻常百姓都不可得。”
鞭打慢牛,司马昱继续敦劝道:“我们兄弟要么锦衣玉食浑浑噩噩,两边都不得罪;要么就蛰伏待机以应时变,将来择机出手,你好自为之。”
司马晞如梦初醒,司马宗被庾亮杀死,情景历历在目。
他轻视了桓温,忽略了背后的皇帝。
现在怎么办?
桓温内心里肯定已经刻下了仇恨,他现在只是一时失势,难保将来不会得势。
桓温和乞活军的能耐,自己在北方那是亲眼所见。没有他们,自己恐怕早已经气化清风肉化泥。
而回到建康后,中军在手,他颐指气使,完全忘记了彼时的恐惧。
换了环境,人的心情也会产生微妙的变化。
健忘的人,常常会收到惩罚!
“恩公,恩公!”
“言川,是你啊。言川,你在哪里?桓冲,你听到言川的叫喊了吗?”
桓温从梦中惊醒,浑身的冷汗。
连日来,他不论是在府内还是在大街,耳畔内时常隐隐约约听到刘言川的呼唤。可回转头来,四处搜寻,却杳无人迹。
“大哥,别灰心丧气,言川兄不会死,他们也许还活着。”
“真的不会死?算了,桓冲,你别安慰我。好几拨家丁沿着江边下游查访,都没有发现他们的下落。”
桓温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握着弟弟的手,苦笑道。
“大哥你细细想一想,司马晞在北地和言川兄见过面的,如果他真是在江边被杀,那么武陵王在朝堂上就应该抛出来。有了言川的尸首,那乞活军的身份就成为铁证,对不对?”
桓温眼睛里闪烁出片刻的光芒,转而又暗淡无光,喃喃道:“也许是他怕连累我,像另外两个人一样沉江自溺了呢?”
桓冲抓住桓温的臂膀,用力摇晃了几下,大声说到:“不管怎样,至少可以证明一点,江边被杀的兄弟中没有他,这就说明还有一线希望。大哥,你振作起来。”
“好,振作起来。”桓温茫然道。
“可是,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他要是活着,不该不来看看我们。”
“大哥,别沮丧,天亮还早着呢,再睡会吧。”
“你睡吧,我起来坐会儿。”
桓温不敢再睡,深怕又从梦中惊醒,披衣而起,默默的望着窗外的暗夜。
桓温没有放弃,一连几日,催促桓冲和他一道,率阖府家丁分作几路,沿着江岸寻找。
每一棵树后,每一株灌木,每一处草窠里,都没有放过,仍然一无所获。
“完了,完了,真的死了!”
桓温压抑不住内心的哀痛,低低自语。又一次查访,无果而终。
日落前,他才驾着马车从江边赶回府中。沿着青溪南下,信马由缰,行至距离府邸很近的一处溪边柳树旁,又听到了呼喊声。
“恩公,恩公!”
桓温没有理会,以为还是在梦中,摇头苦笑一声。
“恩公,恩公?”
声音很清晰,触之可及,桓温使劲掐掐脸皮,很痛,这不是在梦中。
他四下寻视,四周并无人迹,奇怪的是,声音未曾停止。
桓温揉了揉眼睛,循声望去,只见柳树的树杈上,蹲伏着一个人。
破衣烂衫,形容憔悴,正是日思夜想的刘言川。
“恩公,是俺!”
“言川,是你,真得是你,找得我好辛苦!”
桓温跳下马车,快速奔向柳树下,两位汉子竟然顾不得周围稀稀拉拉的行人,抱头痛哭。
刘言川坐在马车上,回忆起分别那天的经过。
他率兄弟们带着伏滔等人一起准备回琅琊山隐藏,到了江边,突然发现有几个军士在码头边值守。
这种情况从未遇见过,弟兄们有点紧张,以为出了什么乱子。随后听说,有一艘客船在江心触礁倾覆,影响了两岸通行。
为安全起见,旅客一律到岸边的一处平台上等候,依次渡江,军士们只是来维持秩序而已。
刘言川也就放心了,而且金陵渡口只有十几名军士值守,不像是有什么企图。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等候的旅客已经有上百人之多,乞活军的兄弟原本是准备分批渡江,无奈之下全都聚集在平台上。
这时,江心出现了客船,正向岸边驶来,大伙就放松了戒备。
所有兄弟们排着队,等待过江。
不料,此时的码头两侧,百米开外的坡上,突然冲过来四五百名军士,刀枪剑戟一应俱全,而且全身铠甲。
刘言川顿时就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
然后,军士们让所有旅客一字排开,查验身份文牒,未携带者一律带回衙门候审。
刘言川终于明白,官兵是冲他们来的,而且,为首之人他也认识,正是武陵王司马晞!
弟兄们岂能束手就擒,操起刀就开始厮杀。结果可想而知,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有几十名弓箭手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