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希瞎了一只眼,看问题有时候真的是一目了然!
“唉!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爹这两个外甥,性格迥异,自小岳儿就和咱家亲近,圣上则有些疏远,若即若离。太后归天后,就更没有渭阳之情喽。”
庾冰将舅甥情感的疏远归咎于成帝,似乎已经忘记了庾亮带上司马岳,撇下皇帝和太后弃城逃奔勤王大营的故事。
那道伤痕,深深刻在成帝的心口,永远也无法弥补。
庾冰被慕容恪当廷羞辱,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损失,除了羞愤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真正令他恐惧的是,慕容恪敲山震虎的那几句话,鲜卑人言之凿凿说桓温遇袭,庾家脱不了干系。
庾冰以为,慕容恪一到京师就去造访桓府,密谈多时,一定是桓温给鲜卑人透露了什么消息,借鲜卑人之口来警告他。
那也就是说明,桓温发现了袭击的蛛丝马迹,所以他才默许庾希联络褚华,商量西固山灭口之事。
而且,他还亲自出马,鼓动司马晞参与进来。毕竟,清查庄园的雷霆行动中,他们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慕容恪此行,说明鲜卑人和桓温关系非同寻常。
如此一来,桓温内有乞活军,外有鲜卑人撑腰,横亘在胸有大志的庾家父子面前,令人生畏,让人难以呼吸。
庾家父子要做的就是,移山!
“希儿,褚家二公子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他从未领教过桓温和那帮歹人的厉害,还以为略使小技,已经斩草除根,毕竟还是嫩了些。”
“爹说的是,这次,褚华太轻敌了!”
“不过他也有可取之处,麾下诸如钱大那些人,你要留意点,没准将来还有用,或者你也可以拉拢一下过来。”
“爹,这两件事已经让我们三家紧紧绑在一起,今后要不遗余力共同对付单枪匹马的桓温,孩儿不明白,咱为何还要留一手?”
庾冰慈爱的看着儿子,谆谆教诲道:“所谓的朋友和敌人都是可以转变的,情势使然,利益使然!今日的朋友将来未必还是朋友,今日的敌人将来未必还是敌人,懂吗?”
庾希也不懂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点了点头。
武陵王府内室,暗墙夹壁中,又新搬进来两大箱子,里面满满的黄白之物,有上好的金饼、金块,马蹄金。
箱子的一隅,缺了一小块,这是拿出去犒劳围剿西固山的军士,还有在金陵渡劫杀乞活军的抚恤,剩下的绝大多数自然是收入自己的囊中。
夹壁一直向里延伸,整齐有序的排列着各色箱柜,盛放着金银细软,珠宝玉器。
特别是两支南海的珊瑚树,三四尺高,玉树琼枝,造型新奇,赤色欲滴,乃是珊瑚中的极品,价值连城。
司马晞徜徉于珠玉之林,如沐春风。一样一样的打量,一件一件的欣赏,踏着节奏,翩翩起舞,痴迷而沉醉。
而一位不速之客的来访,搅扰了他的雅致!
下人禀告说会稽王司马昱来访,司马晞不敢怠慢,慌忙出了内室,关门上锁。
二人一个排行老四,一个老六,虽非一母同胞,但在皇室宗亲中,同为硕果仅存的元帝之子,先帝之弟,平时一向交情默契,相互倚仗。
“四哥,个把月不曾来到你府上,今日一见,又是楼阁玲珑,焕然一新。”
司马昱寒暄之后,啧啧称奇。
“这,这不是暴殄天物吗?府上搁置腊梅的案几都是金丝楠木,羡煞旁人呀!”
“六弟说笑了,我没别的志向,就这一点点嗜好,喜爱名贵稀缺之物。在我看来,宁缺毋滥,寻常之物入不了眼睛。六弟若看中什么,拿回去便是。”
司马昱摆摆手,笑道:“好啦,君子不夺人之美。我对这些死物件不感兴趣,今日登门是来跟你说正事的!”
王府客厅,兄弟二人屏退下人,窃窃私语,时而高亢时而低缓。一会,传出来了司马晞高亢的声音。
“他夺了我的财路,破坏了建康的规矩,当然要受到惩罚!”
司马昱劝道:“四哥此言差矣,他动的又不是你一门一户,比你损失多的大有人在,你为何非要和他们掺和在一起?你忘了司马家的规矩了吗?”
会稽王所说的规矩,就是指元帝定鼎以来,皇室和豪门之间有一种默契,一种平衡,双方都在小心翼翼的行走,否则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面对衣冠大族,宗室兄弟不能参与其中,更不能明显偏袒哪一方,以免惹祸上身,南顿王司马宗的惨痛教训过去了没多少年。
“哎,六弟,你也忒胆小了点。桓温现在如同失去利爪的猛虎,被困浅滩的蛟龙,何惧之有?”
“小心驶得万年船,胆子大未必是好事。不是我怯懦,他桓温绝不是易于之辈,你要弄清楚,他的背后是谁?是皇帝!”
司马昱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地规劝着。
“我们身为皇室宗亲,自然要和皇帝进退一体。圣上依赖桓温,你身为司马家的长辈,怎能反其道而行之,联合他们对付桓温?别怪我没提醒你,圣上要是知道内情,肯定会迁怒于你。别忘了,你两次北伐损兵折将,都没有治你的罪!”
司马晞闻言,脸色绷住了,有点后怕,尤其是那番遣回封国的斥责。
他只顾着泄私愤,痛恨桓温断了他的财路,又被庾冰等人一拉拢吹捧,才现身秦淮大街,和褚家接头。
然后,他不仅派人袭击西固山,还定下了密调中军在金陵渡码头设伏的计策!
司马晞应该是属老鼠的,撂爪就忘,不管是经验教训还是心得体会,禁不起时间的考验,很快就抛之脑后。
北伐时受了乞活军的两次大恩,他忘了;司马宗被庾亮杀了,他忘了;前几日刚刚被成帝训斥,还要遣送回封国,他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