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里桓府,孔氏看着熟睡中的婴儿,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桓家的第三代,是长孙,看着看着,又哭了。这是喜极而泣,她想到了亡夫桓彝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自己要去亲口告诉他。
“娘,桓秘呢?”
桓温见孔氏从正堂出来,眼睛红红的,知道她去了父亲的灵位前。
“他呀,又和一帮子朋友出去了。自从住进长干里,他好像换了个人,三天两头在外应酬,也不知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娘啊也不想多问,他也老大不小了!”
“应酬?他初来乍到,在京师又没有什么朋友,哪来的应酬?”桓温微笑着问道,他认为以桓秘的个性,并不擅长交际。
“别管了,娘知道他心里委屈,自从出了滁州大牢,每到阴雨天气就会浑身疼痛,估计是在牢里遭了罪,留下的病根。”
桓温听了,很不是滋味。
“这且罢了,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品评也不行,察举又没路,一直没有挣上功名,他心里能好受吗?娘安慰他了,没有用,就由着他吧。”
孔氏恨铁不成钢,抹了抹泪。
桓温说道:“这样下去也不好,要不我给他找个差使做做,总比成日出去胡吃海喝强。”
“这样最好不过了,省得他无事生非,走上邪路,你当大哥的也应该帮帮他。”
孔氏很欣慰,愁眉略有舒展。
“不过呢,可能还需要再等些日子,听他说,有个朋友给介绍了一个姑娘,这段时间频频出门兴许就是为谈情说爱的事。能早日成家,再有事情做,娘也就放心了。”
“我知道娘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桓秘成了家,再生几个孩子,群孙绕膝,够娘忙乎的。”
孔氏笑着说道:“要真是那样,娘再忙也心甘情愿,唉,要是你爹还在该有多好!”
“娘,爹过世多年,你别太伤感了。总沉浸在过去会影响身体的,要看眼前,看当下,看儿孙辈,心情好了,还能长命百岁。”
夏日的建康,雨水充沛,刮风下雨是常有的事情。
转眼父亲已经离开五年多了,每每回忆起泾县城头的那一幕,都会惊心动魄。
桓温走到院子中,天上乌云密布,两团浓墨借着风势,迎头狠狠相撞。一道闪电划过,霎时整个人间亮如白昼,照亮了整个庭院,也照亮了孔氏眼角的两行浊泪。
“娘,快捂住耳朵。”
桓温迅疾靠了过来,伸出双手把孔氏的耳朵堵住,说时迟那时快,滚滚雷声在院子上空炸起,孔氏心惊肉跳。
“娘,别怕,有温儿在呢。”
自从桓彝死后,孔氏落下一个病根,开始畏惧雷声。只要一看到闪电,就会浑身发抖,害怕听到随即而来的雷声。
“衍儿,衍儿?”
奇迹出现了,昏迷三日的庾太后竟然出乎意料,再次睁开了眼睛。
“母后,衍儿在,母后终于醒了!”
只有成帝一个人相信太后会醒来,只有他一直在坚守。
“娘梦见你父皇了,你父皇让娘过去陪陪他,娘答应了。这次回来,就是要跟衍儿告个别再走。”
成帝心如刀割,他以为母亲醒来是一件大幸事,结果,却是来辞行的。
而且,看太后似乎恢复了精力,和正常人几乎没有分别,恐怕就是别人常说的回光返照。
“母后的哥哥之中,就数大哥最让人不省心。不过也没办法,他是庾家的长子,要撑起门户,肩上的担子很沉。可是他心胸狭窄,德不配位,梁郡一事,又丧权辱国,背下了骂名。”
“母后,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不说他,你将息身体要紧。”
“不,母后就是要说他,再不说来不及了。母后走了以后,可以让庾冰舅舅接替他,让他体面的赋闲回家吧。如果不放心,还可以让何充协助,何充虽说是母后妹婿,但不会因私情废公,他值得信任。”
成帝此刻根本不想谈及这个话题,他要激浊扬清,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母后知道你青睐桓温,他战功赫赫,可是你别忘了,有大功未必就要大赏。他资历尚浅难以服众,骤登高位,一旦出错,将来就没有回旋余地了,还是让他先历练几年再说吧。”
庾文君仿佛看穿了儿子的心思,又幽幽的说道:“于公于私,都应该让庾冰舅舅和何充掌管朝政,哪怕是作为过渡也好。”
“母后所言有理,孩儿谨遵就是。”
成帝不赞同让庾冰执政,但却认同太后对桓温的说法。
的确,如果现在让桓温执政,那所有的门族,所有的势力,所有的冷枪暗箭都会对准他。
他再勇武,恐怕也难抵挡所有的攻势,到头来落下个拔苗助长的结局。
太后思虑清晰,言语也铿将有力,司马衍产生了幻觉,以为母亲已经渡过难关。
猛然间,太后呼吸开始急促,表情僵硬,瞬时不成了人样。
成帝情知不妙,托起太后的脖子,一边呼唤太后,一边让传太医。
“衍儿,衍儿?”
庾太后微微睁开眼,挣扎着说道:“你父皇催了,让母后早点过去。今后就不能再照顾你们了,你要照顾好弟弟和妹妹。”
“孩儿记住了,母后!”成帝声音哽咽,泪不能止。
“衍儿,衍儿?”
太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叮嘱道:“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还有,要离他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