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外,桓温遇上了忧心忡忡的成帝,上前参见,安慰道:“陛下稍安勿躁,还是听听太医怎么说吧。”
看见南康怀中的桓熙,成帝紧绷的脸色松弛了下来。
“乖外甥,让舅舅来抱抱。嗯,像他爹爹一样。皇后,你也过来瞧瞧,看,长得像不像驸马?”
芷岸一直站在角落里,手里搀着周贵妃的长子司马丕。
司马丕聪明伶俐,嘴巴很甜,人又乖巧,深得芷岸喜欢,视同己出一般。
看着比自己嫁的还晚的吴王妃和南康公主都有了孩子,自己还丝毫没有动静,芷岸恨自己不争气,觉得低人一等,竟比以往更加孤僻落寞,郁郁寡欢。
所幸的是,成帝对她的感情丝毫不减,反而更加怜爱。
“陛下的眼光就是凌厉,熙儿和驸马长得一模一样。”
杜芷岸难得开口说话,说完,她迅速扫了桓温一眼,略带幽怨。
正有说有笑间,太医令董伟匆匆跑了过来,跪倒在地,浑身筛糠,成帝知道事情坏了!
“陛下,太后这次怕是……”
“怕是什么?”
“臣等有罪,医术不精,太后怕是难以醒来了!”
成帝腾的一下,只觉得天昏地转,他瞪着庾亮,眼神中喷射出怒火,像要生吞活剥了他一样。
董伟见状,跪着向前爬了几步,低低解释道:
“陛下,太后是痼疾在身,长期侵染,血脉不畅,气血衰竭,原本就呈大去之状,和前日的事情并无多大影响,只是适逢其会。”
“大胆!”
成帝怒吼道:“你是在为他开脱吗?”
“臣绝无此意,只是据实而言。陛下,臣还有一句万死之言,不得不说。请陛下做好准备,太后估计就在这一两天了。”
成帝五雷轰顶,险些连人带孩子摔倒在地。幸而桓温眼疾手快,迈出箭步,一把扶住了成帝,从他怀中接过孩子。
“母后!母后……”
一声长长的哭泣,猝不及防,响彻在宫内。
褚蒜子伏在庾太后榻前嚎啕大哭,哭声凄厉而催人泪下,惊动了宫门外的君臣,惊动了建康宫内的宫人仆役,惊动了京城和天下!
成帝目光呆滞,无精打采。
他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愤怒,哽咽着说道:“众卿都退下吧,朕守在这里,陪陪母后。朕相信,母后会醒来的!”
“既然如此,夫人,我们就回府吧,好久没有见到娘了。她身体也不太好,看见熙儿,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那好吧!”
南康心情沮丧,挂念太后的安危,皇兄既然要亲自守着,她留着宫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出宫门,天渐渐黑了,桓温抬头望去,天空乌云阵阵,翻滚着,估计在酝酿一场大雨。
人事其实和天气一样,蓄积的水滴使得空气潮湿,云朵翻腾,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化成大雨,倾盆而下。
雨后,空气更加清新,然后又在酝酿新的一场雨。
人事也一样,矛盾和冲突越聚越多,越积越大,无法共存之后,最终演化为一场争战,解决了迫在眉睫的难题,世间会消停一阵子,然后又在酝酿新的一场争战。
太后的死,可能就要引起一场争战!桓温心里想着,视线中出现了两个鬼头鬼脑的人!
前面不远处,在花坛边,国舅庾亮和一人正并肩而行,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桓温起了疑惑,皇帝已经吩咐群臣退下,他滞留不归,而且还很从容,这,说不过去。
“董太医今日仗义执言,本官在此谢过了。”
“哪里哪里,下官也是据实陈奏,何谢之有?”
“太医令以为,太后何时才能醒过来,或者说会不会醒,请直言不讳。”
“下官斗胆估计,太后应该不会再醒了,除非上天眷顾,有奇迹出现。”
“本官懂了,多谢太医令。”
说完,二人作揖别过,各自离开了崇德宫。
桓温认出了董太医,董太医医术世家,白面无须,英俊倜傥。
刚开始只是一名普通的太医,因医术精湛,明皇帝的龙体一直由他料理,后来,明帝驾崩后不久,荣任太医令,深得皇室信任。
他怎么和庾亮出现在这儿?
桓温看不明白,于是悄无声息带着南康迂回绕过花坛,出了宫门后匆匆上了马车,直奔长干里。
声音还是惊动了庾亮,他转头一瞥,快步缩到一株灌木后面,鬼鬼祟祟地打量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