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子弟元宵论辩?兄弟二人闻言,瞪大了眼睛。
桓温对他们早有耳闻,他还曾有幸陪同郗鉴到乌衣巷择婿,领略过王氏子弟的风采。
在建康城,在秦淮河,王家和谢家如雷贯耳。
他们的清谈,他们的玄学,他们的穿着打扮,甚至服用的寒食散成为一时的风流,他们的一举一动常常赢得别人的效颦。
记得有一次,朝廷急需资金,库房里堆积了如山的粗葛麻布,拿去卖无人问津,扔掉又可惜。
王氏子弟听闻后,在上巳节秦淮修褉时,他们特意选择了滞销的麻布裁剪成衣裳,一时传为风尚,青年男女争相购买,宫中去除了存货,还大大赚了一笔。
没想到他们在元宵节还有论辩,可不能错过,兄弟俩决定去一看究竟,长长见识。
家住建康,成为京师人,对京师的翘楚人物当然也要了解一些,免得成为住在建康的乡巴佬。
想不到,在这里居然看到了本应在学宫里看到的场面!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处木制建筑颇具规模,气势恢宏,门楣上方匾额书写两个烫金行书大字—玄观。
中间一处高台,摆放几只案几,几人端坐于前,而四周的长案短凳,早已是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二人踅摸半天,只得在门侧寻了个偏僻之处,探头朝内观瞧。
“诸位,在下乃陈郡谢安!”
“哦,是乌衣巷谢家三公子,风度翩翩,不同凡响!”
谢安刚刚自我介绍,底下就有不少青年男女高声喝彩,像是见到了天外仙人一样激动。
“昔年老子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谓之深者也。玄学源于黄老,其始,轩辕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山,故往见之,亲而求教。
广成子曰:‘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余将去女,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桓温听得云里雾里,四周宾客却掌声雷动,不知是真的听出了门道,还是就看看热闹。
“在下乃陈郡谢万,齐国稷下学宫之稷下道家学派,乃黄老学说之雏形,达天理,通至道、释人心,张本性,论当今显学之首,非玄学莫属。相较之下,儒学倡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实乃愚民之策,非为学也。”
桓温稍许听懂了一些,因为谢万的话锋里带有对儒学的鞭笞!
“当初,儒学所谓的圣人孔夫子四处奔波,兜售儒家治国学说,却处处碰壁。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不容身于天下。困于陈蔡,身处厄运,差点连性命不保,为何?正因之腐朽顽固,不解人性。”
谢万乃谢安胞弟,谢家老四。
他年纪不大,喜爱舞刀弄棒,怎么还精于玄学?
只见他侃侃而谈道:
“而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得儒学窃居庙堂近四百年。其时非议颇多,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
桓温听罢非常反感,后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出言诋毁儒学至圣孔夫子,令人侧目。
“在下乃琅琊王羲之,后汉大一统分崩离析,士大夫对愚民思想的繁琐学风、谶纬神学的怪诞浅薄,及三纲五常的陈词滥调感到厌倦,转而寻找安身立命之地,醉心于形而上。”
王羲之的大名想必在京城士林独占魁首,刚说了两句话便被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打断。
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单手压了压场面,示意听者安静。
“魏武帝雄才大略,摒弃没落之经学,激浊扬清,建安风骨,如一股清泉涤荡士林。中朝伊始,正始之音振聋发聩,竹林七贤再续魏晋风度,谈玄论道……”
“诸位,诸位请安静,我来说两句!”
桓温猛然抬眉,他踮起脚尖,这个声音很熟悉,听了好几年了,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透过密密麻麻的脑袋,终于看清了,说话之人正是郗愔!
郗愔除了爱财,就是喜欢高谈阔论,在徐州没少和殷浩论道,可谓沆瀣一气。
桓温怎么也没有想到,郗愔这么快就从徐州的惨痛中走了出来,参与到乌衣年少之中。
“有生则有情,称情则自然,人之欲望与自然不得相外。时过境迁,倘若至今还抱残守缺,尊崇孔孟之说,墨守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男女授受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陈规。
那么,在座的诸位小姐还能来这里欣赏秦淮灯火吗?只能呆在闺房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喽!”
座下穿红戴绿的年轻女子一阵咯咯的笑声,赢得满堂喝彩。
“最令千夫所指的是,说什么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而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那是束缚人性,伤天害理。当今世风之下,就是要衣着另类,行为怪诞,风流不羁,张扬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