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听说庾亮还派桓温去兖州联络鲜卑人。”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郗鉴揪心捶胸,心想庾亮这一招心怀不轨。明知山有虎,桓温此行凶多吉少,中了庾亮的借刀杀人之计!
庾亮此招并不新鲜,当初在苏峻破城前夕,他把桓温关入大牢也是如此。
为此,郗鉴曾和他争辩过,还在皇帝面前指责他杀死南顿王司马宗,庾亮对此怀恨在心。
郗愔惊呼道:“爹是说,鲜卑人和石虎已经私下有了约定,桓温此去是自投罗网?”
“这一点毋庸置疑,否则石虎焉能从秦燕两族的夹击下抽身南下?要是大赵分裂了,这两族必定会自行建国。那时,北方就会爆发更大的战火,百姓又要遭殃,大晋要想恢复旧都故土也就更难了。”
郗愔心想,还好一家人距离回京的日子就在眼前,他们父子俩对大晋仁至义尽,至于今后局势如何,自有后来人!
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桓温一路走来,处处陷阱,道道暗算,可是他并未犯下什么滔天罪行,惹出什么惊天大祸,圣人为何要如此折磨他?
郗鉴喃喃自语,也许是应了那句老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好了,不说这些了。愔儿,去点齐兵马,准备好攻城重器,明日四更天,人饱餐,马厌草,五更时,为父亲自率兵驰援。”
“爹,你这身子骨还禁得起戎事吗?让孩儿去,你守城!”
“那可不行,你去,庾亮不会待见你,反而会秋后算账,说为父藐视于他。伏波将军马援六十有二,还披甲上马,据鞍自盼,为父和他年纪相仿,不能输给他!”
次日,徐州西门,东方鱼肚初吐,北风凛冽,残剩的几片落叶迎风飞舞,更是给徐州城蒙上了萧瑟和荒凉。
刺史郗鉴一身戎装,端坐马上,头上几缕白发从盔中滑下,在冷风中舞动。
“愔儿,守好徐州城,还有城内的父老,等着父亲回来!”
“父亲保重!父亲早些回城,孩儿等着陪你回京。”
郗愔目送白发苍苍的父亲离去,昨夜,郗鉴曾语重心长的说,他一生阅人无数,善恶美丑,忠奸曲直,皆逃不过他的法眼。
桓温是人中龙凤,却命运多舛,倘若能渡过此劫,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必成大晋栋梁,朝廷砥柱。
郗鉴相信,有朝一日,桓温会以摧枯拉朽之力量,扫除所有的阴暗和黑恶。这小子有这股志气,也有这副筋骨。
他还告诫儿子,既然曾经并肩作战过,要牢记这份友情,以后要善待他,帮助他,成全他!
此刻的兖州城,度过了难熬的一夜,迎来了寒日的朝霞。
桓温一宿无眠,等待着梁郡还有自己未知的命运。
同样无眠的还有慕容婉儿,第一次对一个男子萌生了情愫,投入了狂热而浓烈的爱慕,竟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前半夜,她在恼恨。千里佳期,千日相思,如今一朝成空。良夜将逝,管它白壁弯钩。
后半夜,她又浮想联翩,开始追忆起和桓温相遇以来的每一个片段,每一次相思,恼恨被惦记驱逐殆尽。
相思中的女人,情感大概就是这么不可捉摸,甚至不可理喻。
哭着,笑着,爱着,恨着,她像疯了一样。任凭泪水沾湿了绿枕,侵染着红袖。
天一亮,婉儿早早洗漱完毕,就推门出去了。
她骑着马,挽着弓,装作是练习骑射的模样,睁大了眼睛,先是在城内父兄几人的房前屋后窥探,然后带着婢女随从,悄悄出了城,偷偷溜到城外的几处营帐观瞧。
要是换做别人,早被当做敌军的探子给绑了,可她呆在兖州的时间比王廷的时间还长。
这里的军士还有牧民都很尊崇她,美貌又善良,骑射功夫不让须眉,盛赞她是鲜卑山上空的云雀,走到哪里,都畅行无阻。
她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她就发现,眼前的大片牧场有些奇怪。
“小姐,早上应该正是军士们驰骋的时候,怎么静悄悄的,他们去哪了?”身旁的一个婢女一句话提醒了她。
对了,的确很奇怪。鲜卑骑兵的彪悍之处,就在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演练。
自石勒驾崩前一年,燕王就悄悄吩咐过,所有的骑兵每日清晨、午后和傍晚,要三次操练,无故不得耽搁。
看来这一切是真的,骑兵们都集中起来了。
他们肯定藏在什么地方,整装待发,在准备战事,或许就是和桓温他们有关的战事。
正寻思着,远处飞奔过来一队骑兵,约有上百人,每匹马上还驮着两个大的木桶。
婉儿悄悄跟了上去,想去看个究竟。
不料,还未到近前,骑兵却突然转向,朝着慕容垂的大帐而去。婉儿不敢再跟踪,暗自惋惜。
但双方交错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轻轻嗅了嗅,那是松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