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喜桂正有此意,答道:“好呢。”
莫玉桂知道姐姐、姐夫心存善念,慷概施舍是他们一贯的做法,她深情地望着丈夫,能否也表示点心意。汤时玉心有灵犀,当然明白妻子的意思,道:“我们家虽然拮据,也给王寡妇家救济拾元钱吧。”
“遭了果大的天灾人祸,我想,政府部门会管老百姓的,等到她家安顿好了,我们再给她送去。”田文喜道。
果然不出所料,下午,金鄜乡政府就派人来了解情况,进行慰问,并将王寡妇一家暂时安顿在遗弃的蚂蟥庙居住。附近的村民也自发组织捐一些日常的生活必需品,确保王寡妇一家安全过冬。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春节前白岩桥的最后一个赶集日,办年货的老百姓更是把街上挤得水泄不通。这天上午,莫楚铣早早地来到了大女儿的家,田文喜正在接诊,见到岳父,赶紧喊妻子出来。莫喜桂喜出望外,打来一盆热水请父亲洗把脸。莫楚铣见面就说有要事商量,希望三桂也能过来。莫喜桂先招呼父亲在沿盆上烤火,然后道:“爹爹莫急,我这就带信去。”
田文喜忙完后问道:“爹爹,饿了不?饿了的话我去外头买碗面条回来。”
莫楚铣摇手道:“冇饿冇饿,我今天来,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田文喜道:“么个事还需要商量?爹爹您说就是。”
莫楚铣道:“之前我就跟喜儿讲过,希望你能带带江心娃果个徒弟,让他跟你学学医,今后也好有个衣禄,你意下如何?”
田文喜微笑道:“对,之前喜儿跟我说过。没问题啊,爹爹!只要江心娃能够呷得起苦,愿意学,我带他就是。”
莫楚铣喜道:“好,就果么定了。另外,还有件事,等三桂来了再说。”
田文喜不知道岳父还有什么大事,既然要等三桂来了才说,也不便问。
再说莫玉桂接到姐姐的口头带信以后,立即将儿子民主娃交给婆婆看管,匆匆忙忙赶来。两姐妹与父亲一起坐在沿盆上,等待父亲开口谈事。莫楚铣拿出烟枪,从烟袋里夹出一小撮烟叶用手搓几下,塞进烟嘴,点燃猛吸一大口,吐出一连串的烟雾。烟雾弥漫,烟味格外呛鼻,两姐妹咳嗽起来。莫喜桂劝道:“爹爹,您还是把烟戒掉吧,老抽这种旱烟,对身体冇好。”
莫楚铣微微而笑,不置可否,三口烟过瘾后,才谈起正事来。
莫楚铣将烟枪放在大腿上,仰头望着天花板,直言道:“我跟仙婆子都老了,有个事情也只有你们两姐妹来承担了,就是常桂留下的两个小孩问题。我们的想法是,喜儿你抚养香妹几,三桂你带养菊妹几,希望你们都能负起责任,这也是冇办法的事,你们觉得如何?”在两个女儿面前,“仙婆子”的口头禅总是挂在嘴上,儿女们也都习惯了。
老父亲一席话,莫喜桂毫思想准备,一时愕然。她思忖:两个外甥女没爹没娘的,确实可怜,自己是老大,理应担负起责任,于是点头同意。莫玉桂反正带了菊妹几这么长时间,已经适应了,所谓愿不愿意。莫玉桂试探着问道:“爹爹,小孩奶奶那边没意见吧?”
莫楚铣坐正身姿,答道:“她们奶奶年纪大了,眼睛瞎了,没能力抚养,我和仙婆子冇得已才做出果样的决定,希望你们多担待点。”
莫喜桂琢磨过完年就要与丈夫搬去湾溪,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比较多,征求父亲意见道:“爹爹,我跟文哥打算春节后搬去湾溪了,先让她们两姊妹在新庵堂过完年,等我和文哥在湾溪安顿好了,再去接香妹几如何?”
莫楚铣道:“哦,又要搬回湾溪了?”
莫喜桂道:“是的,爹爹。”
莫楚铣道:“两个小屁股本来也是要过完年才交给你们的。”
莫玉桂表态道:“爹爹,我冇有意见。”
莫楚铣高兴道:“有你们果样的态度,两个娃儿也就有了着落,我跟仙婆子也就放心了。我知道三桂有点恼火,民主娃还小,菊妹几再去的话,势必添堵。我跟仙婆子是果么想的,炎蹦子辍学在家,反正没事,就先去三桂你那里帮忙做家务。你看如何?”
家里需要人砍柴,玉哥教书又忙,本来就缺个帮手,莫春炎愿意来,莫玉桂当然愿意。她高兴地对父亲道:“那再好冇过了。”
莫楚铣又跟大女儿重提江心娃跟田文喜学医的事情。莫喜桂道:“这事早就说好了的,冇存在问题,但也要等到在湾溪安顿好以后才行,请爹爹务必放心。”
家中的琐事处理妥当,莫楚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莫玉桂突然想起了莫满桂的婚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问道:“爹爹,您和妈妈同意满桂那门亲事吗?”
莫楚铣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枪对着地面使劲敲击几下,把里面的烟灰全部倒出来,然后收起烟枪,漫不经心地告诉她们道:“前不久,姓粟的小子又到了活水他姑姑家,莫满桂去见了面,我没听到她讲冇同意,仙婆子也从没讲过反对的话。我的意见,婚姻大事由她自己做主,我们父母冇干涉。”
莫玉桂皱着眉头道:“爹爹,我打听过了,茅茨冲丁草湾那个地方本身就是山窝窝,他家又处在半山腰里,那地方太冇好了,嫁过去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要满桂还是慎重一点吧。”
莫喜桂赞成莫玉桂的看法,谈婚论嫁是一辈子的大事,务必慎之又慎。
莫楚铣道:“山窝窝有山窝窝的活法,你们的想法,过年期间可以跟满桂个人沟通一下,我反正冇参言。”
姐妹俩对视一眼,微笑语。
莫楚铣又道:“家里还有个想法,也想告诉你们。”
莫玉桂新奇道:“爹爹,么个想法?”
莫楚铣缓缓说道:“我们家在新庵堂受人欺负你们是知道的,特别是福癞癞、铜转子、一撮毛他们几个烂崽,三天两头找我们家里的岔子,端生出许多是非,江心娃多次跟我提起,冇想在新庵堂打居了。我考虑,要么搬回老家去算啦,反正那里还有栋祖屋,就是冇晓得祖屋还空着么,最好农会冇有分给别人才行。去那里的话,有很多家庭叔侄,总冇至于受人欺负,你们觉得如何?”
莫玉桂愤恨道:“福癞癞那几个剁脑壳的,地方上真是少见,他们迟早会遭报应的!爹爹,他们后来冇骚扰满桂吧?”
莫楚铣道:“自从英嫂帮我们讲了话,表面上好一些,但他们明的冇敢,也许会来暗的,所以,我们一般冇许满桂一个人独自出去。”
莫喜桂道:“那是的,要提防那些烂崽,他们都是一群畜生!爹爹,家里搬到秧田垅也行,反正以后我们也在湾溪,相距冇好远,只是搬家麻烦啊。”
莫楚铣道:“麻烦也只是一下下,总比长年受人欺负好。”
莫喜桂道:“也是。”
莫玉桂道:“爹爹,好冇容易来一趟,去走鸭坪我那里住几天吧?”
“冇去了,挨近年关,还有很多事要办,我过一下就走。”
田文喜留岳父道:“爹爹,莫走,晚上我陪你喝两杯。”
莫楚铣呵呵道:“今天算了,正月间我们喝个够!”
父亲回去后,莫玉桂也离开了。莫喜桂独自坐在沿盆上发愣!想起过完年又要重返湾溪,不禁感概万千!这五年,送走了两位老人,失去了最亲的妹妹,她内心酸楚,眼眶又开始湿润起来。田文喜见妻子悒悒不乐,以为是留不住岳父的原因,安抚道:“你这是怎么了?爹爹走了就果只上火?正月里还要去新庵堂拜年呢!”
莫喜桂用手揩了下眼睛,答道:“我冇是因为果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
莫喜桂苦涩道:“我是想起又要离开白岩桥,有些难舍。”
田文喜道:“哦,原来这样。要不,我们不去湾溪算了?”
莫喜桂摇头道:“我也冇是果个意思,我冇管到哪,居住久了都有些不舍。”
田文喜了解妻子一向多愁善感,道:“这个很正常,人人都一样。不过,我们的老房子还在这里,又不卖,想回来的话随时可以。而且,说不定哪天失去多年音讯的弟弟又回来了呢?”
莫喜桂道:“真的?有果个可能就好。对了,房子的事跟王铁匠谈好了吗?”
田文喜道:“基本谈妥,王铁匠已经选好正月二十九的日子开业。你这段时间清理一下家里的东西,有些东西用不上的话就莫要了,能送的送,不能送的当废品卖掉。湾溪那边,吴妈已帮我们把房子租好,就在吴妈家对面,比原来的诊所宽敞些。”
莫喜桂高兴道:“那好啊,跟吴妈又搭上邻居了。”
新年一过,天气转暖,万物复苏,桃花盛开,田文喜一家顺利搬到了湾溪。
诊所挂牌当天天,邻居吴妈、黑鬼刘一八、堙上的杨二娃等街坊邻居都放鞭炮祝贺,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田医生。莫喜桂看到乡亲们如此看重自己的丈夫,心潮澎湃,热泪盈眶。田文喜更是感概良深,内心都震撼了,他想不到乡亲们对他是如此的厚爱,以后只有更加全心全意、精益求精地为乡亲们服好务,才能对得起他们的一片热情。
吴妈把莫喜桂拉在一边问寒问暖,叙述别后的思念之情。
刘一八对道:“田医生,自打你离开了湾溪,我们就好比夏天失去了一棵大树,处遮荫乘凉了。今天看到你重新挂牌开诊,都高兴极了,说你是我们湾溪老百姓的生命守护神。”
田文喜笑道:“谢谢!谢谢!不过,你夸张了,我没有你讲得那么神。”
刘一八做做怪样子,竖起大拇指道:“一点都冇夸张呢。”
诊所里坐了很多人,除了几个是找田文喜看病的以外,都是来捧场的,热闹非凡。
吴妈笑眯眯道:“田医生,这回该安安心心地在我们湾溪长居了吧?几年冇见,你越发精神了,喜儿也越发漂亮了,你们两口子呀,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吴妈恭维人是出了名的,但田文喜夫妇听着还是很高兴。乐道:“吴妈,有你这些赞美的言语,我们做梦都是笑的,只是没有您说的果只好。”
吴妈道:“我呀实话实说。”
刘一八道:“田医生,依我看,吴妈说的都是大实话。”
田文喜开眉展眼道:“是吗?”
莫喜桂心里乐融融一片,冁然而笑道:“借你们大家的吉言,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