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癞癞身材单瘦,跑起来像只猴子,只一会,就追到了莫满桂的前面。他张开双臂,挡住去路,厚颜耻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莫满桂羞愤交加,欲从旁边夺路而逃,铜转子上前扯住她的衣角,一撮毛哈哈大笑。莫满桂气急败坏,用力挣脱铜转子的双手,怒斥道:“你想干嘛?”顿时把铜转子给震住了。铜转子本来心里就喜欢莫满桂,见她生气发威,一时不知所措,红着脸解释道:“我是要你别……别跑,你跑也……也跑冇过我们的。”
莫满桂骂道:“呸!你们几个天打雷劈的畜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们算什么男人?”
铜转子哑口言。
一撮毛讥笑道:“我们还没有欺负你果个地主娘们,你却张口骂我们贫下中农了,你是么个居心?铜转子只是想跟你谈情说爱,希望能跟你结成夫妻,你还冇明白?有贫下中农看得起你果个地主娘们,已经很冇了,你还要高攀哪样?”使眼色挑唆铜转子上前搂抱。
莫满桂只气得七腔生烟,额上的青筋一下子暴起了。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尖石头,放出狠话道:“你们谁胆敢过来,我就跟你们拼了!”
铜转子惊愕,不敢动了。福癞癞是个地痞流氓,才不怕一个弱女子。他一步步逼近,嘻皮笑脸道:“我就冇信,你个地主小娘们,胆敢用石头砸我们贫下中农,难道你想造反吗?兄弟们别信她,给我上!”铜转子犹豫不决,一撮毛从后面推了他一把,铜转子身子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扑向莫满桂。莫满桂平日里心善胆小,母亲杀鸡杀鸭都不敢看,更不用说去打别人了。但此刻,她是真的被激怒了,真的走投路了,她捡块石头不单纯是给自己壮胆,更多的是要自卫,是要保护自己,狗急还会跳墙呢!此刻,见铜转子扑向自己,她手握石块,对准铜转子就是一顿乱砸。铜转子大惊失色,侧身躲过。
福癞癞跨步上前,快速夺下莫满桂手中的石块,横眉怒目道:“想冇到你果个地主小娘们还真的敢行凶,连我们贫下中农也敢打,你怕是活得冇耐烦了!”用力推莫满桂一把。莫满桂一个趔趄,几欲摔倒。莫满桂愤怒已甚,实在法忍受这伙流氓的欺凌,蹲下身子大哭起来。
一撮毛最为黑心歪尖,他冷嘲热讽道:“你果个地主娘们打了我们贫下中农,我们贫下中农都冇有还手,你却在地上先装委屈,难道你真他妈的想变天了是吗?铜转子,还愣着干嘛?快去安慰安慰呀。”
在一撮毛的唆使下,铜转子麻着胆子去拖莫满桂。莫满桂以为他要羞辱自己,满腔怒火正好处发泄,对准他的手背狠狠咬去,痛得铜转子哇哇大叫。
一撮毛见状,上前就要去扇莫满桂的耳光,手刚扬起,突然有人大喝一声道:“住手!”
三个地痞顿时一惊,原来是英嫂刚从峨眉冲回来,看见眼前这一幕,威风凛凛地站在山坡上,大声喝止。一撮毛扬起的手只好放下,三个地痞不知所措。
英嫂走下来扶起莫满桂道:“小莫姑娘,他们三个在欺负你是吗?”
莫满桂不做回答,哭得更伤心了。
英嫂怒吼道:“你们三个大男人,欺负她一个小姑娘干吗?”指着福癞癞、铜转子、一撮毛一一发问。英嫂是村子里的妇女主任,说话自然有威严,也有分量,三个地痞见英嫂发怒,不免胆寒。
福癞癞一口否认道:“冇有啊,我们冇有欺负她呀。”
英嫂指责道:“你们几个整天游手好闲,冇务正业,简直就是二流子、混混!还敢讲冇有欺负她,那人家莫姑娘怎么会平白故地大哭?”
福癞癞撒谎道:“我们逗着她玩,谁料她就突然哭了。”
英嫂最恨男人打女人,眼睛瞪向一撮毛,看他如何解释刚才的行为。
一撮毛面露奸笑,狡辩道:“我是摇手叫莫满桂莫咬转子。”
英嫂骂道:“呸!”
铜转子被莫满桂咬上一口,痛疼比,伤口对着嘴巴在不停地哈气。英嫂上午被铜转子利用了一次,本来就来气,这时见了,更加怒气冲冲,吐口唾沫道:“你果个转子,不但冇保护人家莫姑娘,还在果里掺和,你懂得廉耻么?啊?”
铜转子见英嫂发怒,有些怯怯乔乔,摇头道:“没……没有,我是想去拖……拖她起来的。”
英嫂火冒三丈,怒喝道:“放屁!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滚!再冇滚的话,我就叫民兵抓你们去农会。”因为小时候英嫂同样受到过恶霸的欺凌,所以很同情莫满桂的遭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福癞癞知道遇到了硬茬,想想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便向同伙使了个眼色,一起灰溜溜地跑了。
英嫂安慰莫满桂道:“小莫姑娘,别哭,有我在,莫怕他们。”
莫满桂止住哭声,用小手帕擦干净眼泪道:“他们几个坏得很,欺负我好多次了。”
英嫂憎恨道:“他们这伙混混都是少家教的,仗着自己是贫下中农的子弟,不得了啦,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欺压乡邻,简直跟过去的地主恶霸没有两样,真是玷污了我们贫下中农的名声!走,小莫姑娘,我们一起回家。”
到了新庵堂屋门口下面,英嫂道:“小莫姑娘,我就冇送你进屋了,有事情的话,可以找我,莫怕那几个混混。”如果今天没有英嫂的出现和制止,莫满桂法想象自己的遭遇,因此,十分感激她的侠肝义胆。
杨仙云一直惦记着莫满桂为何还没回来,已经在门外张望好多次了,见莫满桂眼睛红红的,上前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你姐她们都回家了么?”
经母亲一问,莫满桂哽咽起来,呜呜哭道:“送走姐姐后,正准备回家,霞姨在街上看见我,就留我玩了一会。在回来的路上,被福癞癞、铜转子、一撮毛他们三个纠缠,幸亏英嫂来了,才得以脱身。”
杨仙云惊愕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敢明目张胆欺负你?真是一伙畜生!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莫满桂眼泪汪汪道:“我跟大姐三姐刚到街上,铜转子就托英嫂送来一封信。三姐拆开一看,原来信的内容是向我求婚,大姐三姐气得冇行,当场就把信撕了,还给英嫂讲了铜转子的德行。英嫂之前冇晓得是果回事,她听了后才明白,也觉得冇妥,要我们别理他。”
杨仙云拿洗面毛巾给女儿擦拭眼泪,安抚道:“英嫂还是很正直,值得信赖。后来呢?后来霞姨讲了么个?”
莫满桂答道:“霞姨跟我乱七八糟拉家常,讲她侄子过段时间可能要来,我没做声。后来,我跟她女儿秀秀玩了一会,没想到回来时就遇到了福癞癞他们了。”
杨仙云咬牙切齿道:“这伙烂崽子一个个都是畜生,以后冇得好死!”
莫满桂经过此番遭遇后,一个人很少外出了,基本上都是呆在家里带菊妹几。此后三个月过去,全家人开开心心,相安事。
季秋时节,枫叶正红、黄叶飘落。香妹几来到了外婆家,她面黄肌瘦,可怜兮兮,见到外公外婆虽然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但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香妹几性格比菊妹几明显孤僻,杨仙云甚是伤感,想起她们这么小就成了孤儿,难过得流下泪来。莫楚铣心里也很酸楚,望着她们小小年纪直摇头,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这段时间,莫楚铣性子改了许多,做人低调了,说话收敛了,考虑问题更加周全了。不改不行啊,自己破产地主出身,低人一等,是法改变的事实。
立冬后,朔风起,地始冻,天气逐渐变冷。田文喜母亲阳寿耗尽,驾鹤西去。夫妇俩虽然早有预料,但慈母谢世,终究悲痛。自从搬回白岩桥后,父母先后落归尘土,家显得空荡荡了。此时,田文喜更多地想起了在湾溪行医的感触,与乡亲们情意绵绵的缘份!如果说白岩桥是儿时留下的最美好记忆的童年,那么在龙潭行医则是一段惊心动魄的磨砺,在湾溪悬壶济世更是他人生值得骄傲的地方。他忘不了那里的山山水水,忘不了那里的乡土人情!一直以来,湾溪的百姓始终念想着他,希望他有朝一日继续去湾溪看病。这段时间,带信或亲自来诊所邀请他去湾溪的人更是接连不断,他好几个晚上失眠了,被他们的真诚所打动,思前想后,下定决心准备再去湾溪。他将想法告诉了妻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莫喜桂如斯说。
这天,莫玉桂来到白岩桥,告诉姐姐,茅茨冲丁草湾是一个山窝窝,处在半山腰上,人烟稀少,没有出产,从景江上去还要翻越一座很高的尖山才能到达,建议满桂千万别嫁到那里去,地域不好的男的,再好再帅也不能当饭吃。莫喜桂认同。
田文喜笑着道:“山里有山里的好处,山里人住习惯了都冇愿到垅里来生活,你们姐妹如果觉得那个地方冇行,要多跟满桂沟通,看她自己的意见如何。”又问道:“三桂,玉子最近忙吗?”
莫玉桂答道:“跟平常一样,每周晚上有三次夜课要给乡邻们上。另外,接近期末了,正在准备孩子们的学期考试。”
田文喜“哦”了一声,然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若有所思的样子。莫玉桂问道:“大姐夫,你有事找他?”
田文喜道:“嗯,你叫他有时间过来一下,我找他商量个事。”
莫玉桂应道:“好,明天周末就叫他过来。”
莫喜桂明白丈夫的意思,准备去湾溪了,想征求一下汤时玉的看法。
周末,汤时玉跟莫玉桂带着民主娃来到白岩桥。姐妹俩不想打扰两个男人的谈话,自行在一边拉家常聊天。
汤时玉开门见山问道:“大姐夫,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田文喜微笑道:“你也忙我也忙,很久没跟你见面了,请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打算过完年搬回湾溪开诊所。”
汤时玉惊愕,不解道:“果只快?为什么突然想起要离开白岩桥?”
“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心里面总是空荡荡的,我的人脉在湾溪,那里的老百姓又总盼望我去,邀请我很多次了,所以作了这个决定。”田文喜道。
“哦,想好了就行,你的阅历比我丰富,作出的决定肯定没。大姐夫,还是你有本事,走到哪都能立足,衣食忧。不像我,除了能给娃娃们上上课,什么也干不了。”汤时玉苦笑自己。
“想不到你这个当老师的也学会阿谀取容了。”田文喜笑道。
就在这时,外面街上吵吵杂杂的声音不断,有人喊道:“起火了!起火了!快去帮忙救火!”
二人同时惊诧!田文喜道:“走,外面看看去!”
来到街上,只见众多街坊邻居拿着脸盆、水桶等救火工具奔向起火地点。街坊邻居说,靠近小溪边的王寡妇家遭了火灾。抬头望去,只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天空中形成了一朵蘑菇云。
王寡妇家单户独栋,地处小溪边,虽然方便取水救火,但由于是木房子,加上又有北风吹起,因此火势迅猛。大家拿着锅碗瓢盆等根本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大火肆意燃烧。此时的王寡妇瘫坐在地上,一脸的奈,望着自己的家园即将被大火吞噬,变为灰烬,欲哭泪。围观的人群摇头唏嘘不已。只一会儿功夫,整个房屋就被烧得干干净净,王寡妇的家彻底没了。
汤时玉往前看了看,除了一家老小人没事外,还有两床破棉絮扔在外头,其他什么也没救出来,他感概道:“冬天了,这家人怎么活?真是造孽!”
这时,莫喜桂、莫玉桂带着民主娃也来到了现场,看着眼前的情景,莫喜桂菩萨心肠,流下泪来,叹道:“他们家突遇大火,烧了个精光,怎么得了?”心中担心不已。
“房子烧了,还好人没事,不幸中的万幸。”汤时玉道。
“大白天的,怎么就着火了呢?一个妇道人家,生活真冇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的,全靠王寡妇一人操持,可怜啊可怜。”莫喜桂感叹又同情。
“大姐,这王寡妇的男尼嘎(土话,丈夫的意思。)到底是么个原因死了?”莫玉桂好奇地问。
“果个我冇清楚。”侧身问丈夫道:“文哥,王寡妇的男尼嘎怎么死的?”
“听说很多年前被抓壮丁,一直杳音信,怀疑死在外头了。”田文喜道。
“从我的接触中,王寡妇是个好人,她本本分分的,就是命冇好,这场情的大火对于她来说,算是灭顶之灾了。”莫喜桂道。
“喜儿,回头我们家献点爱心,给王寡妇送一袋米,有旧棉被的话也送她一床。”田文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