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季节,美丽而多彩,天气也暖和了。田园里到处是热闹的蛙鸣,树林里的小鸟更是自由自在地欢乐地飞翔着,唱出清脆悦耳的曲子。阳光下,万物都像是重新涂过了的各种颜色的油漆一样,显得一切都是新生的。
这段时间,汤时玉总是陪着妻子在田园小道上漫步散心。这天清晨,值逢周末,夫妻俩踏步到村口,那蔸大桂花树的叶子绿得发亮。夏金花问道:“玉哥,这蔸桂花树真大,树龄有几十年了吧?”
汤时玉道:“自打我懂事起,这蔸桂花树就有这么大,这蔸桂花树品名叫丹桂,到了九、十、十一月间,开出来的桂花香飘飘的,整个村子都能闻到香味。”
夏金花高兴道:“是嘛?这树真好!”
走过桂花树,二人信步踏青到蜡园附近。这时,太阳刚刚升上山头,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像数条巨龙喷吐着金色的瀑布。早晨的空气湿润润的,呼吸起来却格外清新。夏金花指着一棵大杨梅树下的天然古洞问道:“玉哥,这水洞冇大,洞口却雾气缭绕的,洞里的水到底从哪里来的?”汤时玉道:“据说这洞延伸到了石山寨,还有一位洞神在此修炼呢。我想,水应该是从石山寨的山上流下来的。”
“还有洞神?”夏金花惊讶又害怕,立即躲到丈夫后面小声问道:“洞神会冇会作怪?”
汤时玉笑道:“别怕,只是个传说而已。”
夏金花这才大胆地望着洞口,又问道:“里面流水潺潺的,玉哥,是个怎样的传说?说来听听。”
“边走边说吧,我们现在去戴花园看看。”汤时玉拉着妻子的手道。
“嗯。”夏金花被丈夫牵着手,感觉很温馨,很幸福。
汤时玉道:“很早以前,有一位打扮时髦、穿着妖艳的年轻女子经常在此洞口进出。她天生丽质、平和友善,温柔娴熟,起初偶与村里人交往,但村里人却不知道她的底细,也没有人到过她的洞里,更没有哪个问及她的身世。久而久之,慢慢地大家都熟悉了,你来我往,跟村里人成了很好的朋友。于是,经常向村里人借锅炒菜,退还锅子的时候,也不忘送些香喷喷的肉、鸡腿、粑粑等食物分给大家,非常知礼。有一次,用锅后,又送来许多热气腾腾的食物,村里人都舍不得吃,留着晚上食用。可是在她走后不久,那些被送来的肉、鸡腿等食物突然变成了蟋蟀肉、蜻蜓肉和昆虫的翅膀、脚腿等,锅子也辛味比。这下,村里人明白了,人人惊出一身冷汗。为了不得罪她,长辈们商议了一个办法,事先准备好一个纸锅子,用墨涂黑。等到她再来借锅子,拿去一用,即刻被火烧了。从此,她不好意思再出来向村里人借东西。不久,有人意中发现,就在那个洞口,有一条大蟒蛇出没。人们这才知道,原来她是一条千年巨蟒变的,是在洞里修炼成精的妖神。”
夏金花道:“啊?原来是蟒蛇精。”
汤时玉制止道:“唉,千万不要说她是妖啊、精啊、怪啊什么的,我们都称她为洞神,她可保佑我们走鸭坪的人年年风调雨顺,平安吉祥!”
夏金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道:“对冇起,我说了。玉哥,那后来呢?”
汤时玉道:“许多年之后,有人说她被雷打了,她的脚被打成了残疾,不便再出来现身。”
夏金花听后,同情道:“好可怜啊。”
二人闲着散步,一个说故事,一个认真听,不知不觉到了戴花园。戴花园里,各种奇异花草竞相争艳。白的、紫的、粉的、水红的,妩媚娇丽,芳香飘溢,沁人心脾。夏金花跑上前去,惊喜道:“哇,有果只多好看的花朵,我都陶醉了。”
汤时玉见妻子欢喜又兴奋,也是喜不自禁。妻子性格内向,单纯善良,自从结婚到现在,一直郁郁寡欢,很少开笑脸,特别是流产以后,内疚难过,伤心自责。此刻,见了这些婀娜多姿、绚丽多彩的花朵,简直变了一个人似的,仿佛又回到了少女般时代,洋溢着青春活力。汤时玉道:“金花,戴花园是我们走鸭坪鲜花种类盛开最多的地方,好好观赏观赏,心情会更爽。”
夏金花道:“玉哥,为什么叫戴花园?是冇是在果里就可以戴花?”说完,顺手摘了几朵丁香花插在右边头发上。
汤时玉赞道:“你头发上别上鲜花,人更美了。”
夏金花朝丈夫会心一笑,红着脸道:“你还冇告我,为什么叫戴花园呢。”
汤时玉道:“顾名思义,就是戴姓人家的花园啊。”
夏金花道:“哦,我还以为是哪个人喜欢戴花,就来戴花园呢。”
汤时玉道:“不是。据说很久以前,这里曾发生过瘟疫,所以戴姓人家就搬走了。虽然戴姓人家搬走了,但这里的花朵每年春季的时候照样盛开。”
夏金花娇语道:“我妈我爹也喜欢花,所以给我取了个带花的名字。”
汤时玉笑道:“怪不得你长大后,就变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夏金花“噗哧”一笑,含蓄道:“就你嘴巴会说。”丈夫夸她,其实她心里喜孜孜的。此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嫁过来后,名字怎么还冇改呢?于是问道:“玉哥,爹妈怎么还冇把我的名字改为跟嫂嫂一样有个‘桂’字?”
汤时玉沉思道:“是哦,可能嗲嗲一时忘了,等下回家我跟嗲嗲说说,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合适。”
这时,太阳升起老高了,汤时玉道:“回家吧,该呷早饭了。”
夏金花“嗯”了一声,娇气道:“玉哥,有你天天陪我散步,我好幸福啊!”
汤时玉道:“我们本就应该出来走走,欣赏大自然的美景才对。”
二人又是会心一笑。
进入夏季,天气显得异常炎热,好在黄茅园这个地方,位于雪峰山脉以北的山脚,地势形成一条南北三十余里的长廊,南北风刮起,还算凉爽。不过,中午烈日下,火辣辣的,照样能感受到夏日的酷暑难熬。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学生放学回家后,汤时玉步出庵堂大门,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有人在后面喊他道:“玉子,等等,等等,有事情!有事情!”
汤时玉回头一看,一位头戴草帽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走了上来,原来是吴老师。汤时玉惊讶道:“哟,姐夫,很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吴老师三十五六岁年纪,个头不高,摆手道:“回你的办公室再说。”
在办公室,汤时玉安排吴老师坐下,再倒上一杯凉水。天气炎热,吴老师喝水后满是汗珠子,他取下草帽,当成蒲扇摇着,兴奋道:“玉子,真变天了。”
汤时玉一时懵住了,笑道:“变什么天了,这不大晴天吗?”
吴老师瞪眼道:“你个白痴呆子,跟我装哈是吧?我说的是这个吗?”
汤时玉立马明白,但故意斗巴道:“那是什么天?我以为要下雨了呢。”
“你真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回国民党统治的天真要变了。”吴老师知道姨妹夫是个聪明人,有意在装傻,所以也不生气。
汤时玉坐下来,认真聆听。
吴老师叙说道:“听说解放军已经开进了长沙,程潜和第一兵团司令陈明仁起义了,长沙已经和平解放。还有,申亦农原来是个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汤时玉皱起眉头问。
“他是共产党湘西地下党的总头头,龙潭四益绸布店原来是他们的地下联络点。申亦农目前正在争取一些地方武装起义,看来,国民党很快就要完蛋了。”
汤时玉“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独自陷入了深深思考。
吴老师接着道:“玉子,看来我们也应该做点什么才好。”汤时玉不懂,问道:“姐夫的意思是?”
“顺应形势,迎合潮流,不至于落伍嘛。”吴老师提醒道。
汤时玉若有所悟,表示赞同。
不久,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顺利解放了溆浦县城。九月下旬,一些地方武装正式接受解放军改编,龙潭和平解放。
刚刚解放后的山村,土匪依旧猖獗,抢劫民财,杀人放火。十月下旬,人民解放军南下工作团进驻溆浦,龙潭也建立了人民政府,成立了中共龙潭区委会。山村里的百姓张灯结彩,欢迎解放军的到来。
就在这年冬天,夏金花不知是感冒了还是有其他什么毛病,老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什么也吃不下,上呕下泻没力气。汤时玉拉着妻子去了田氏诊所。
刚到诊所门口,屋内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汤时玉往里一看,田文喜正在安慰眼泪汪汪的妻子。田清德招呼他们夫妻俩进屋。田文喜发现后转过身来,不好意思道:“玉老师请坐。”
汤时玉问道:“嫂子身体也不舒服吗?”
田文喜答道:“不是身体原因。”
“那是因为么子事?”汤时玉疑惑不解。
田文喜一脸尴尬,他搬张小凳子坐下道:“她有一个妹夫叫丁克胜,与其弟弟丁克成参入铜湾土匪头子周麻子围攻铜湾区公所,打死五名解放军南下干部,罪不可赦,被政府镇压枪毙了。”
莫喜桂伤心地哭道:“他冇听劝冇挨紧,只是可怜了我那苦命的妹妹,外甥女大的才三岁多点,小的还未满月。”
见此情景,汤时玉夫妇不知如何去安慰。
田文喜对妻子道:“我在湾溪的时候曾经提醒过他,他听不进没办法。喜儿,人已经这样了,伤心也没用,这是他的命,命该如此,神仙也救不了。”
汤时玉夫妇只是耐心听着,不便打岔发言。田清德站在一边,一直默默语,这时插话道:“文喜,客人都等你很久了,你还是先给玉老师的老婆看完病再说家务事吧。”
莫喜桂擦擦眼泪,对汤时玉夫妇歉疚道:“对冇起,我只顾自己伤心了,也冇晓得给你们倒杯茶水。”起身就要去拿杯子和开水壶。汤时玉拦住道:“不用不用,我们不渴,不用客气。”
诊疗桌前,田文喜对夏金花仔细把脉检查后,告诉说他们没有什么大碍,主要是体质虚弱引起的肠胃功能紊乱,开几付中药调理一下就会好,需要注意少呷辛辣刺激性食物,少呷腌制生冷食物,要汤时玉夫妇放心。
汤时玉、夏金花称谢而回。
过完年,夏金花身体完全康复了,不久又怀上了宝宝。汤时玉高兴得不得了,两位老人也乐开了怀,自此,家里的零星琐事很少让夏金花挨边。
阳春三月,随着溆浦县农民协会的成立,各乡村相继建立了基层农民协会,主要任务是开展清匪反霸和镇压反革命运动。龙潭的基层农民协会直接归龙潭区委书记赵瑞成和南下干部崔毅领导。农会建立后,许多贫苦农民加入进来了,老屋场的蒋成当上了第六保农会负责人,走鸭坪的唐科达被推举为农会副职,傅剑云当上了民兵队长,走鸭坪的贫苦农民孟大炮、老旺仔、歪嘴哥、安虎子等都进入了农会,汤时天、汤时玉也加入了农会。
汤时玉进入农会后,仍然兼任水口庵小学教师。吴老师因为积极向南下工作团介绍情况,主动参与一些政府事务,工作热情较高,加上能力表现突出又有文化,深得南下工作团的信任,被委以金鄜乡临时代乡长。
吴老师初任乡长,忙得够呛,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虽然艰难,但他激情高昂,面对困难总能处理妥当,总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各项工作。
谷雨过后,春雨绵绵。
一天,吴乡长办公室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诉说自己叫周香梅,是第六保的人,家住对门屋,丈夫叫马杆,全家五口人一直靠租田耕地为生,两个娃崽还没成家,一女尚小。前几年欠下地主五六石租谷,现在天天催她交,家里如今断粮多日,哪里交得起?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只见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肩膀上两块新旧大小不一样的补丁尤为醒目。
吴乡长道:“你先莫哭,到底需要我解决什么问题?”
周香梅止住哭声道:“现在是新社会,搭帮共产党,贫苦人民翻身得解放,我们有了盼头,希望吴乡长大恩大德,能代表政府说服地主,把我们所欠下的租谷免了,否则我们真的冇有办法活了。”别看周香梅瘦瘦小小,口齿倒是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