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对于陆战和海战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在陆地战斗中,当夜幕降临后,双方军队不但不会偃旗息鼓,反而会积极充分地利用夜幕这个天然条件来打击敌方;而在海上战斗中,当夜幕降临后,双方舰队会在大自然的“强行干涉”下从如火如荼的白天战斗中被迫进入“夜间的中场休息”,当然,这一点是航空母舰取代战列舰成为海战决定性力量后才产生的准则,毕竟战列舰在夜间仍然是可以作战的。黑夜到来后,鏖战一白天的双方都在争分夺秒地展开休整和战备工作,竭尽全力为次日天亮后的新战斗做好最充分的准备,抢救伤员、收敛死者、维修军舰、补充物资、调兵遣将、重新部署、制定新的作战计划、侦察敌方动向...等等等等。在白天参战的官兵人员此时大部分可以享受一场安宁的睡眠,只有高级指挥官不同,他们在白天要绞尽脑汁地运筹帷幄,在夜晚也不能懈怠,继续冥思苦想地算计敌方。睡不着的人里,中基层官兵是因为激动、兴奋、紧张、焦躁而睡不着,而高层军官则是不敢睡。各指挥部内,将领们一边喝咖啡、喝茶、抽烟来提神,一边围聚在航海图边反复研究着、讨论着、计算着,用舰群副参谋长林靖海的话说:“我们哪里敢睡觉啊!战场态势瞬息万变,假如我们打盹时敌军有什么新动静而我们却没有及时回过神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我们必须要像狙击手那样时刻保持清醒和警觉。”不过,在很多时候,曾以鼎这样的高级将领还是要求将领们去强行睡觉的,因为长时间不睡觉会降低人的反应力和判断力,而反应迟钝、判断失误恰恰是高级军官在战场上的大忌。
毋庸置疑,北华军这边在趁着夜晚十个小时积极地磨刀霍霍、枕戈待旦,美军那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敌方在这个夜里会干什么?他们明天会进行什么样的进攻或有什么样的新动向?我方在这个夜里该做什么才能在下一次交战中最大化地降低我方损失并最大化地打击敌方?”双方将领都在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最麻烦的是,夜晚十个小时足够舰队移动五百公里,这样的话,过了这个夜晚,双方舰队位置都会发生较大变化,本来对彼此位置已有大致了解或精确掌握的双方又都会陷入盲人摸象般的处境里。比起曾以鼎,斯普鲁恩斯上将更加焦头烂额,在过去这个白天里,双方航母舰载机都没有给对方太大打击,但双方潜艇却都拿出了战果,很显然,美军是吃亏的一方,损失了澳大利亚号、新西兰号航母和阿图号、俾斯麦海号护航航母,其实损失两艘护航航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损失两艘正规中型航母则给美军带来了极大的实力损失和士气打击。好在天黑后美军一架侦察机发来报告,北华军那艘驱逐舰击沉了那艘受伤后落伍的航母(由于云南号形单影只且航速很慢,因此美军一直派出侦察机监视云南号),好歹让美军的战绩突破了零,也好歹让斯普鲁恩斯上将等将领们得到了一丝心理慰藉。
“他们还有14艘航母,而我们还有12艘。”斯普鲁恩斯上将苦苦思索着,“实力是他们占优势,并且战局整体态势也不是不利于他们,为了第二次成功登陆旧金山以及在谈判桌上压服我们,他们肯定不会见好就收,恰恰相反,他们会在明天采取更加积极的攻势。问题是,他们会进攻我们哪里呢?毋庸置疑,我们最薄弱的地方会成为他们明天的目标。可是,关键问题是,哈尔西在今天白天并未遭到进攻,这很值得深思。北华军究竟是故意不攻击哈尔西以便于消灭我后再回头收拾已经插翅难飞的他,还是北华军根本没有发现哈尔西?如果只是后者,那北华军前面三支舰队的后撤就不是为了合围哈尔西,而是单纯的撤退,如果是前者,那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不过,天黑后,哈尔西有足够时间进行转移,但是,北华军如果已掌握哈尔西在天黑前的位置,就可以以原位置为圆心在半径六百公里的海域范围内重新找到哈尔西。这需要时间,但北华军不一定在天亮后才慢慢搜寻哈尔西,他们那种拥有机载雷达的侦察机在夜里也是可以工作的,因此,他们在天亮前重新发现哈尔西是极有可能的,甚至,他们的夜间侦察机直接在夜里一直跟踪哈尔西,不过,第1舰队的对空雷达也能发现他们的夜间侦察机,哈尔西发现北华军侦察机在跟踪他后,肯定会提高警惕并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我现在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哈尔西呢?”斯普鲁恩斯上将努力理清思绪,“确保第1舰队安全,接下来要考虑第7舰队的处境了。”
“将军!”金凯德中将急匆匆地走进来,“贝利号驱逐舰刚刚发现一艘北华军潜艇,另外,霍埃尔号驱逐舰也疑似探测到一艘北华军潜艇。驱逐舰队正在全力反潜。”
斯普鲁恩斯上将点点头,神色变得更加凝重了,他继续原来的思路:“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号在不同地方、不同航线被北华军潜艇击沉,并且第7舰队周围竟然同时发现两艘他们的潜艇,这意味着北华军有很多潜艇在这场战役里参战了,并且他们的潜艇数量本来就非常多。但是,潜艇的速度是赶不上水面军舰的,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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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曾以鼎也在冥思苦想中:“...白天的战斗里,我军固然小胜一场,但斯普鲁恩斯必定更加小心谨慎,不会轻易露出破绽。美军最薄弱的地方无疑是那里,但是,天黑后,双方舰队都会迅速移动和改变位置,我军想要继续把握那个地方是很困难的。不过,我相信斯普鲁恩斯肯定已经考虑到那一点,所以我军攻击那个地方的成功率怕是不高,反而会浪费时间和军力。不过,这个夜晚还是很有利于我方的,一夜之后,美军对我军动向和位置都会重新陷入未知,而我军却能在一定程度上继续掌握美军动向和位置。但是,斯普鲁恩斯肯定也清楚这一点,他会不会反过来以此为诱饵而反戈一击呢?不,我不能过于瞻前顾后,优势必须要充分利用,在实力和局势都略微有利于我方的情况下,过于保守反而聪明反被聪明误。但是,这一战太重要了,并且是最后一战,我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
错综复杂的战局和战事背后更深层的意义让双方高级指挥官都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特别是曾以鼎,他的精神负担大大超过斯普鲁恩斯,除了军事和政治方面的压力,还有个人名誉压力。太平洋战事爆发三年整,三年内,北华海军整体上还是胜多败少的,靠战事上的优势而勉强维持着双方实力的平等。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北华军是14艘航母,美军是8艘,战争期间三年内,美军累计建造完成和改造完成了45艘航空母舰以及超过120艘护航航母,北华军则累计建造完成和改造完成了32艘航空母舰。眼下战役是太平洋战争最后一场海战,北华军是15艘航母,美军是14艘。从这个数字变化上看,双方一开始是北华军占优,最后是差不多相同,工业生产力大不如对方的北华海军之所以在实力上没有被美军甩开,就是靠战争期间胜多败少。如果北华海军在战争中胜少败多,那美军航母就会越来越多,而北华军航母会越来越少,实力上的此消彼长会使北华军吃越来越多的败仗,反过来又进一步增加了实力上的此消彼长,最终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曾以鼎一直是北华海军主要的航母舰队指挥官,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胜仗打多了,心里就会越来越害怕打败仗,特别是最后一战,输了很可能导致“晚节不保”,即便不会晚节不保,也注定军事生涯很遗憾地无法划上完美句号。经常打胜仗的将军肯定希望最后一仗还是胜仗,经常打败仗的将军也同样希望最后一仗能是胜仗。曾以鼎虽然没有那么急功近利,但也隐隐地忧虑自己最后一仗以败仗收场,这就导致他此时陷入了一种“很微妙的情绪”里。
夏威夷。
除了划归给当地土著人专门集中居住的尼豪岛外,夏威夷八大岛另外七个都灯火通明,七岛上的人员只有两种,军人和军属,七岛上的建筑设施也只有两种,军事基地和军属定居城镇。包括夏威夷首府檀香山在内,七岛上十多个城镇此时都是典型的“军城”,为军队和战争而服务以及只有军人和军属居住的城市。七岛上的军事基地和军城一片灯火璀璨,因为这里是绝对安全的,美军既打不到这里并且美军此时也没必要攻打这里。夜幕下的夏威夷如国际大都市般呈现出不夜城的旖旎画面,但天空中滚雷不断的飞机轰鸣声让这里的灯红酒绿蒙上浓厚的战争气息。
杨鹏站在卡胡拉韦岛的一个机场边,看着犹如归巢鹰群般不断从夜空中返航降落的“猫头鹰”夜间高空侦察机。卡胡拉韦岛是夏威夷八大岛里最小的一个,并且岛上无水源,经济价值不大,但全岛一半地区地势非常平坦,用压路机压一遍再浇上一层水泥就是天然的机场,因此卡胡拉韦岛纯粹就是一个海上大机场,上千架飞机停驻在这个岛上。正在进行中的东北太平洋战役不只是双方舰队的交锋,双方陆基航空兵力量也全力参加。白天,夏威夷天空中飞机如云,夜晚,夏威夷天空中还是雷鸣不断。看着返航的“猫头鹰”,杨鹏心里由衷赞叹后方那些科学家们的智慧。在束星北、张直中等大批雷达专家和熊大缜等大批夜视仪专家的努力下,北华军拥有世界上最好的雷达预警机和夜间侦察机,继而拥有夜间战斗的巨大优势。
“报告!”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空军上尉奔到杨鹏身边,“十七分队已返航,请指示!”
“辛苦了!”杨鹏点头,然后问道,“损失如何?”
“损失三架,六人阵亡或失踪。”
杨鹏一阵心痛:“你们又超低空飞行了?”
“是的,长官。美军对空雷达可以探测到约150公里外的飞机,我们在夜间150公里外是无法用机载雷达搜寻美军舰队的,只能用肉眼和夜视仪,但这非常艰难,看得也非常模糊,并且无法搞清楚美军舰队里的军舰数量和舰种,为了详细摸清状况,我们必须要超低空飞行,飞机只有贴着海面飞行才能避开美军的对空雷达。”
“但这样做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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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是我方舰队的眼睛,必须要看清敌情!如果损失十几架侦察机能换来胜利,那就是值得了!”
杨鹏当然知道预警机飞行员们如此奋不顾身的后果。在夜间,美军舰载机是不会起飞的,那北华军预警机也无法混入美军机群中,如果出现在美军舰队上空,美军雷达迅速就会发现一个或几个可疑光点,既然判断出自身已经暴露,为了不打草惊蛇以及最大限度地侦察敌情,北华军预警机飞行员们只能采用超低空飞行的方式去接近美军舰队,也就是驾驶飞机飞行在低于五十米的高度上,几乎是贴着海面在飞行,这么做极大考验飞行员的勇气和决心,白天这么做的危险性就非常大,更何况是夜里,稍不留神就会飞机一头扎进大海,而最严重的是,飞机坠海后的飞行员都不会用信号弹向不远处的美军舰队求救,因为美军如果发现北华军的飞行员,同样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此时此刻,在美军舰队附近的某些地方,不止一个的北华军预警机飞行员正在艰难地漂浮在海面上,虽然不远处就是美军舰队,但他们咬牙坚持不向美军求救,从而确保美军没有发现风吹草动,可是,这么做也是有严重后果的,会付出生命代价,要么淹死,要么受伤过重后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死亡,甚至流血过多而死或血腥味引来鲨鱼把他们活活咬死。
长长叹口气后,杨鹏知道不辜负那些预警机飞行员们自我牺牲的最好方式就是充分使用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宝贵情报:“敌舰队位置?”
“北纬28度37分,西经139度22分,航向正北偏东,航速约29节。”
“辛苦你们了!”杨鹏望向身边的通讯军官,“现在是...夏威夷时间1月27日凌晨1时,美军第1舰队最新位置和最新动态是‘北纬28度37分,西经139度22分,航向正北偏东,航速约29节’,立刻把这个情报发送给魏将军(潜艇部队司令魏子浩)、曾钧座以及...杨江。”在说出杨江的名字时,杨鹏心里忍不住涌起作为兄长的担忧和期待,因为他知道自己弟弟在对付美军第1舰队。
“是!”通讯军官急匆匆而去。
秦皇岛,北华海军潜艇部队总部。灯光雪亮的指挥部大厅内,上百名参谋军官正在紧张忙碌着,一名通讯军官急匆匆地把刚刚收到的电报交给魏子浩:“总座!夏威夷的最新电报!”
魏子浩急忙接过来,看完后命令道:“美军第1舰队正在D17区,命令D16、D18区的潜艇全部集结向D17区!另外,如果美军第1舰队在夜里突然改变航向,B24、C17这两个区就是美军第1舰队在天亮前出现的地方,再命令B24区和C17区周围五个区内的潜艇都集结向这两个区!快!”
“是!”通讯军官立刻在密码机前十指如飞。
大洋深处,所有蛰伏不动的U型潜艇都接到的这个电报,自身位置处于电报上区域的潜艇立刻转动涡轮,翻波卷浪地开向指定区域准备战斗。
广东号、山东号、法金汉号、福建号上,接到最新敌情电报的曾以鼎、袁晨凯、侯芳洲、杨江都迅速陷入思考。而在这其中,杨江是完全独立的,第4舰队不能发送无线电报与其他三支舰队进行联系,曾以鼎、袁晨凯、侯芳洲的舰队互相靠在一起,虽然也不能使用无线电,但可以用水上飞机互相联系,三人甚至能坐在一起面对面进行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