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斐等人都鼻子发酸。
接下来面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傅作义全身上下有十多处烧伤擦伤,这倒不是特别严重,真正严重的是他的两条腿,都因被重度炸伤而造成了粉碎性骨折。给傅作义担任主治医生的是著名外科医生裘法祖,他对傅作义道:“总座,您必须要立刻做手术,并要进行长期静养。”
傅作义问道:“需要多久?”
裘法祖回答道:“手术需要十多个小时,然后起码静养三个月。”
傅作义摇头:“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刘斐道:“那就让杨副座从温哥华赶来,接替您指挥,您立刻回国。”
傅作义还是摇头:“给我止住血,包扎好,打上消炎药,再给我一点止痛药。”
裘法祖瞪大眼:“总座,您不能拖啊!拖下去,您的腿会坏死,极可能要截肢,到时候就彻底废掉了!”
傅作义笑了笑:“战事结束时我是不是活着,还不确定呢!两条腿算什么!”
刘斐急得满头大汗:“总座,您何必这么苦自己!”
傅作义低声叹息道:“岳飞三十八岁就死了,我已经五十一,够了!我答应过全军将士,会跟他们一直到最后一刻,既然说了这种话,又怎能言而无信呢?给我准备一辆小车,就像诸葛亮坐的那种,把我放上去,带我去视察部队。”
刘斐、裘法祖等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尸积如山的阵地上,官兵们看到面如金纸、浑身缠满绷带的傅作义坐在小车上被刘斐等军官推着出来视察部队,无不感动落泪、士气振奋。战地记者们迅速报道了此事,美军方面也立刻得知此事,半夜时,也就是12月25日圣诞节前夕,马歇尔上将派遣使者以个人名义给傅作义送来一只火鸡“表达慰问并祝福傅作义早日康复”,同时以美军总指挥身份提议“双方停火一天”。马歇尔上将之所以提议停火一天,一方面是表示对傅作义、对北华军的尊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美军士兵们需要好好地过一个圣诞节,需要好好地放松一下”。
马歇尔上将绝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他虽然尊重敌人,但不可能为了这份尊重而损害己方利益,实际上,美军上下级官兵都因为战事过于残酷激烈、死伤损失过于巨大而承受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压力,一些部队里甚至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哗变乃至叛乱事件,比如美军第69师,该师有个步兵连在死伤大半后,残余士兵因为精神崩溃而在撤下来后对友军开枪,几个士兵甚至打死了连长,原因是“这个恶魔一直把我们往死路上驱赶”。毫不夸张地说,美军士兵的精神也已经绷到了快断的地步,必须要“放松一下”。
傅作义对此表示同意,实际上,北华军也同样需要喘口气。双方以军人荣誉保证,两军以此时各自占领区为界,在二十四小时内绝不向对方进行任何武力行动或人员渗透。
这是战争史上颇为奇特甚至是“荒唐”的一幕。两支打得你死我活、杀红眼的军队互相约定停火一天,仅仅因为双方都打累了,休息一下再继续打。对于北华军和美军而言,对面的军队是敌人,是自己的恐惧来源,但却能跟他们进行沟通。人与人的战斗毕竟不是人与兽。
几乎就没有停息过的炮火声、爆炸声、喊杀声在12月25日0时霎那间沉寂下来,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突然”,很多耳朵都已经适应震耳欲聋战争喧嚣的士兵都在这一刻感到“不适应”。寂静一下后,双方阵地上冒出一些胆大的士兵,他们惊喜发现,对面没有射来子弹,顿时,他们欢呼起来,欢呼声中,越来越多的两军士兵钻出战壕,享受着难得的二十四小时。
这是一个不下雨的夜晚,非常适合“军事行动”,但双方都没有“抓紧机会”,一来是有约在先,二来是双方都打累了,根本不想动,三来是“如果军官突然间要求士兵恢复战斗,士兵们肯定会宰了军官”,美军第七军军长约瑟夫柯林斯中将是这样说的,他看到夜空中挂着一轮朦胧的圆月,“好像一个中国灯笼”,他形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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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火后的两军阵地上,美军那边最为热闹。“美国佬今天过年了!”北华军士兵们坐在自己的阵地上,抽着烟,怀着羡慕的心情看着美军那边的灯火通明,“我们还要两个多月才过年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美军阵地上,一颗颗挂满发光小灯泡的圣诞树被竖起来,忙得欢天喜地的美军士兵在热火朝天让他们的战地圣诞节能拥有在家里过的温馨感觉,火鸡、咖啡、奶酪、黄油等圣诞节食物被源源不断地送到美军阵地上,英语谈笑声一片。
美军在忙着大快朵颐、风卷残云时,北华军官兵们则忙着收敛阵亡弟兄遗体、抢救伤员、修复工事,或者从灌满水的坑道猫耳洞里爬出来,让身上干燥一些。刘斐看到士兵们眼巴巴望着对面大吃大喝的美军,气不打一处来:“都在停火,凭什么美国佬吃香喝辣,我们弟兄却还是啃饼干罐头?通知后勤部门,把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妈的!我们也一起过圣诞节!”在官兵们的欢呼声中,炊事兵们架起大铁锅,熬煮热腾腾的肉汤。被切得拳头大的牛肉在锅里翻腾涌动,并且放了很多辣椒,散发出令人迷醉的香气,等不及的士兵们早已排起了队。
傅作义也抓紧时间开始做手术,裘法祖打开绷带后,发现里面的肌肉已经溃烂,流脓水,两条腿险些就报废了。裘法祖和军医们准备给傅作义打麻醉药,傅作义问道:“能不能让我下半身麻醉,上半身还保持清醒?我还需要大脑思考,需要两手写字。”
裘法祖苦笑:“总座,这不可能的!下半身彻底麻醉后,上半身也受到影响,您要陷入昏睡中,如果为了保持上半身清醒,那下半身麻醉就不能打得太重,手术时您会非常痛苦的!”
傅作义笑道:“关公还能刮骨疗毒呢!就这样吧!我没时间去昏睡!”
裘法祖没办法,只能给傅作义有限地注射麻醉药。于是,傅作义坐在椅子上,两条腿被军医进行手术,割掉烂肉,清理碎骨,清洗伤口,缝合肌肉,而整个人还清醒着,在写着信。周围人都通过傅作义发白的脸和雨水般的汗珠看得出,他在忍受着剧痛。麻醉药虽然减缓了一定的疼痛,但被减缓后的疼痛依旧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傅作义在写信,写给马歇尔上将。信中道: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将军阁下,我们都是军人,都为了自己国家的安全和利益而战,并且我们军队和你们军队都在战争中严格恪守国际战争法,没有做任何战争罪行,所以我们都不是强盗或匪徒。战争前,我就听说过您的名字和事迹,再通过将军您此时的所作所为,我愈发肯定,您是一位真正的军人。虽然我们是敌人,但却也可以惺惺相惜。阁下,今天是你们的圣诞节,在我军控制区里,还有很多贵军俘虏和贵军阵亡后被就地埋葬的官兵,他们肯定也想回去过一个真正的圣诞节,所以,我决定释放他们,同时允许你们非武装人员来到我军控制区内带走贵军阵亡官兵遗骸,另外,我军有很多重伤残疾的官兵,他们已经无法再战,希望您能允许他们回国,两个多月后,就是我们中国的春节了,我希望这些已经为国家尽力的小伙子们能回去跟他们的家人一起过春节。如果您允许,我会不胜感激,上万个得到安慰的中国家庭也会永远感激您。”
写完信后,傅作义命人找来一百名美军俘虏(都是伞兵),让他们带着这封信回到美军阵地上并把信交给马歇尔上将。
接到傅作义的来信后,马歇尔上将迅速回信,表示同意和赞扬。
东方的君子精神和西方的骑士精神在这里得到了最直接的体现。西雅图的北华军开始全面释放美军俘虏,允许美军非武装人员进入北华军控制区内搜索和带走美军阵亡官兵遗骸,作为交换,美军打开西雅图海路通道,允许北华军把重伤残疾的官兵和阵亡官兵骨灰送回国。
傅作义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北华军手里抓了一大批美军俘虏(大多是伞兵),每天供应吃喝就要花很多资源,还要消耗兵力去看押,还不如把他们连同阵亡美军尸体都交还给美军,同时给重伤残疾的北华军官兵获得回国回家的机会。北方军的官兵可以分成四类:阵亡了的、活着的且完好无损的、受了伤且在短期内恢复并继续战斗的、受了伤且短期内无法恢复或已残疾了的,第一类官兵当然要回国,第二类和第三类官兵要继续战斗,第四类官兵也要回国,他们已经无法再战斗,留下来也得不到最好的治疗,但西雅图已经被全面包围,傅作义只能用跟美军进行“人道交易”的方式给他们获得回国的机会。
美军那边欢庆圣诞节的性质其实可以用醉生梦死来形容,为了缓解士兵们的压力,美军高级将领特地从后方请来一大批美国女明星,到前线给士兵们进行歌舞表演,其中有一位很著名的、此时在美国红极一时的女明星,绰号“美国爱神”的丽塔海华丝。海华丝当时在美军第12步兵师进行表演,而对面一百多米外就是北华军预三师的阵地。表演中,海华丝惊奇地发现,不远处的阵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北华军士兵,他们一起在看异国女明星的表演。
“过来吧!一起看吧!”一些美军士兵向北华军士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起哄叫喊。
北华军士兵们犹豫了一下,有胆大者真的放下武器,走向美军那边,三五成群的越来越多的北华军士兵纷纷跑过去,跟美军士兵一起看美国女明星的表演。刚刚还杀得你死我活的两军、两国、分属于东西方的士兵们甚至互相赠送礼物,一起享受着圣诞节的安宁。
预三师师长郭宗汾少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并阻止军官去把士兵叫回来,他后来说道“看着我们的士兵们和美军士兵们坐在一起高兴地观看着歌舞表演,我不禁想,他们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人类的皮肤,分为黄白黑三种颜色,但人类的血液都是红色的。他们一样有血有肉,一样朝气蓬勃,一样喜欢看漂亮姑娘,一样在看到颤颤巍巍要过马路的老人后会上去帮忙,一样在看到小孩子后会分发糖果,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本无区别的年轻人互相厮杀得你死我活呢?可是,即便明白这一点又有什么用?战争还是要打下去。”
安宁的时间既是宝贵的,也是短暂的。12月26日凌晨0时,寂静了二十四小时的炮火再度惊天动地响起,美军发动了新一轮的全面总进攻,西雅图被美军收复已经进入了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