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利姆中将神色焦躁、心情痛苦地看着眼前的这座城市:底格里斯河由北向南贯穿摩苏尔城区中间的河段正在水量暴增,原本波澜不惊的河面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升高得与河堤持平了,接着,持续不停增加的巨量河水开始蔓延过了河堤,以河段为水槽,同时涌向河堤两边的城区,继而源源不断地灌入这座城市,一天一夜后,大半个城市就一片碧波浩渺,城内积水达到半米,街道小巷都成了下水道,建筑房屋和人都泡在了齐膝深的河水里。从空中鸟瞰,原本呈现同周边荒漠野地同色的摩苏尔正犹如一片泡上了硫酸铜溶液的黄色试纸,蓝色在黄色上不断地扩散。光明正大地“通知”盟军后,北华军说干就干,并且整个工程进展飞快。在城市南部,也就是河流下游,当地的北华军部队昼夜开工以堵塞河道,上百辆挖掘机、推土机、铲土车以及充当渣土车来运输土石的重型汽车使得施工场地黄沙冲天,成千上万吨的砂砾土石不断被倾入河中,没费几天功夫,北华军就把奔腾流淌四千里的底格里斯河在摩苏尔南部进行拦腰斩断。下游既然被堵上了,从上游流淌而来的巨量河水自然因为无处倾泻而全部蔓延出了河道。底格里斯河的平均流量约为每秒一千立方米(吨),也就是说,每小时会有三百万吨河水倒灌进摩苏尔城内,一昼夜就是七千万吨以上,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
与此同时,在摩苏尔上游的北华军部队也在加班加点进行着土工作业,几十支工兵挖掘队驾驶机器以及上万官兵一起动手,从摩苏尔东北部的泰勒凯夫油田向摩苏尔上游河段掘进渠道,为了加快进度,所有的渠道基本都是直线的,这就使得在空中鸟瞰时会清清楚楚地看到几十条沙土飞扬的“黄线”正在从泰勒凯夫油田向摩苏尔上游河段进行着延伸,整整齐齐、井井有条;而在泰勒凯夫油田内,北华军的技术人员已经让油田恢复开采工作,滚滚的原油犹如黏稠的黑水般被从地底下抽取出,继而排入挖掘中的渠道里,最终流入摩苏尔上游河段,“黄线”因此而变成了“黑线”,在黄色的沙漠上显得异常醒目。
斯利姆中将此时已是五内俱焚,他非常清楚北华军这一招的狠毒之处,倒灌入摩苏尔城区内的河水已经蔓延了半个城市,虽然只是蔓延,并不是淹没,不会给盟军造成伤亡或太大损失,但水淹摩苏尔本来就不是北华军的本意,北华军是要把附近油田里的石油全部顺着水流而漂满摩苏尔,然后再纵火焚烧。其实,战事之初,盟军高层将领已经推测北华军有可能对摩苏尔采取围困战术,断绝城内的粮食供应和饮水供应,特别是饮水,人不吃饭还能撑几天,但是若不喝水,连一天都撑不下去,流经摩苏尔的底格里斯河是摩苏尔百万人口近乎唯一的水源,毕竟这里是沙漠,摩苏尔虽然建立在一片绿洲盆地上,但采掘地下水肯定是杯水车薪,因此为了防备北华军围困城市,盟军和城内居民事先囤积了大量河水,每家每户都存放着足够使用几个月的河水,但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北华军既没打算渴死城内盟军百姓,也没打算淹死城内盟军百姓,而是想“油随水漂”,最后放一把火了事。上百万吨的石油,漂浮在水面上,依靠弥漫全城的河水而漂满全城,如果点起火,那是何等恐怖的画面啊!斯利姆中将想到这里,既毛骨悚然又咬牙切齿,他毛骨悚然的是北华军放火后带来的惨绝人寰的灾难,他咬牙切齿地是北华军不知道哪个将军想出了这个办法,实在太歹毒了!这简直就是犯罪!
最让斯利姆中将等盟军高层将领感到耻辱的是,北华军居然在动手前明目张胆地把他们的计划直接“通知”给了盟军,最起码,这有种不把盟军放在眼里的侮辱。北华军完全有恃无恐,因为他们有绝对的把握能确信他们的这项计划无懈可击,盟军即便知道了,也无法破解或应付。斯利姆中将在耻辱和愤怒后,冷静思考之下,不得不承认,北华军的这个战术确实是毫无破绽。
“北华军是比德军更加难对付的强敌!”这一点在盟军内部已经是某种共识了。在盟军看来,北华军在武器装备、战斗素质、训练程度等方面与德军是旗鼓相当的,但北华军比德军更加“狡诈”,因为北华军拥有一种东方文化独特孕育出的“不拘一格的思考力”,在战场上频频使用“没有骑士精神和绅士风度的卑鄙战术”。在盟军内部,认为北华军的战斗力其实比德军还略高一点,但盟军对德军的评价比北华军稍微高一些,理由是:德军极少像北华军那样使用各种损招阴招。最典型的证据就是:北华军经常派遣精锐部队伪装成敌军去打击敌军,让敌军陷入混乱并遭受意想不到的损失,专门干这种事的特种部队就是北华军第一个独创的,而英军、美军还有德军,都认为这种鱼目混珠的战术是没有风度的(在西方军队里,英军最为保守古板,法军稍好一点,德军虽然比较灵活,但骨子里还是崇尚着西方的“骑士精神”,美军因为比较年轻,所以善学习,保守程度没有英军那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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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摩苏尔战场上,北华军再度使用了“损招、阴招”。
其实,北华军之所以在战前把自己的作战计划通知给敌军,并非狂傲,而是出于两个原因。其一是为了恫吓盟军,打击盟军的士气和意志,同时在城内制造大规模的社会性恐慌,实际上,这个效果已经体现出了,获悉城外的“异教徒侵略军”要用毁灭全城的野蛮办法来征服摩苏尔,全城的百万居民无不惊恐万分,虽然盟军方面极力安抚,但摩苏尔仍然是人心惶惶、动荡不安,两三天后,当看到城区中间的河段水面骤然增长,涌出河道的河水开始蔓延向河段两畔的城区,城内彻底炸开了锅,居民们的惊恐情绪极度膨胀,到处都是大祸临头的恐惧气氛,互相见面时人人面如土色,同时城内还谣言四起,这些谣言又因为以讹传讹、三人成虎的效应而滚雪球般一发不可收拾,混入城内的联军间谍或被联军收买的居民到处散播谣言,比如“英国佬和美国佬其实已经想跑了,他们只是为了防止我们拖他们的后腿而故意不说罢了”“那些白种人在本质上也是异教徒呀!他们已经抛弃了我们!他们的车队已经开始把他们一波波地撤退了”。说到底,摩苏尔城内的居民已经非常恐惧了,但一开始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逃难人群,一来是因为盟军竭尽全力辟谣,声称盟军绝不会放弃摩苏尔居民,二来是因为摩苏尔居民对城外的北华军充满仇恨和恐惧,认为“出城会落入那些东方异教徒手里是必死无疑,留在城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北华军的第二个目的,是为了向土耳其、沙特等中东逊尼派势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和诚意”。执行这项计划时,远征军总部十分坦白地把计划向土耳其、沙特等方和盘托出,自然遭到了极力的反对。卫立煌解释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为大局着想,为最终胜利,我们只能这么做,我们毕竟是军人,胜利才是我们的唯一目的,这场作战关系到我军、我国、整个联盟国的利益,所以我们必须要采取非常手段和非常态度;另外,我们的真实目的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迫使城内盟军投降或城内居民投降,我们向你们保证,我们会妥善对待城内居民,无论是逊尼派穆斯林还是什叶派穆斯林,我们都一视同仁。我们来到中东,只是为了把西方殖民势力驱逐出去,帮助中东人民获得解放并构建符合中东人民利益的新秩序,我们无意插手中东当地的内部争斗。具体的,请诸位拭目以待。”
这番措词颇为强硬但也保留很大余地的解释让土耳其、沙特等方面不得不为之让步。
在北华军展开堵河放水工程第五天的时候,摩苏尔居民终于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逃难人潮。俗话说,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虽然狂热的宗教信仰能够让这些伊拉克人在战场上悍然不畏死,但那也只是维持期较长的血气之勇,时间到了,还是会泄气。赵海军等一批将领在面对中东的宗教问题时,持强硬态度,主张“以杀止杀、以暴制暴”,实际上,越来越多的北华军将领都赞成这样做,中基层官兵赞成者更多,因为北华军一开始煞费苦心地实施了各方面的怀柔手段,但效果并不很明显,伊拉克人稍微一经挑拨,马上就与北华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名北华军的上尉连长曾十分恼火地对战地记者说起一件事:“...我带着我的连奉命驻守铁路线上的一个村庄,这个村庄有一百来户人家、三五百人口,接受了命令后,我和弟兄们开入村里,从驻扎的第一天开始,我和弟兄们就像刚嫁过门的小媳妇一样小心翼翼、战战栗栗地伺候那帮伊拉克人,按照上级分发的小册子上写的,我们在村外住在野营帐篷里,不敢惊扰村里的百姓,除了正常的操练和巡逻,我们还特地去那些居民家里给他们干活,也就是担水劈柴之类的活计,结果呢?我们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那些伊拉克人却冷眼冷脸地看着我们,我们热脸贴冷屁股,他们却一脸厌恶和不耐烦,最可气的是,我们辛辛苦苦从几公里外的一个绿洲里给他们运来水,每运一桶水就起码要流半桶的汗,结果他们转身就倒掉了,好像我们在水里下毒了。后来知道,我们帮助他们运来的水在他们看来是‘被异教徒玷污过的’,是肮脏的。妈的!弟兄们都气坏了!”
赵海军曾对被中东问题搞得焦头烂额的卫立煌提议道:“总座,我们何必要对那些不知好歹的伊拉克人以礼相待?我们对他们以礼相待,他们又怎么对我们了?依我之见,既然他们不吃敬酒不吃,那我们就让他们好好地吃罚酒。反抗者,杀无赦!不稳定分子,杀无赦!我就不信他们还敢不老实!”
“短视!”卫立煌嗤之以鼻,“真要这么做,就等于彻底激怒了伊拉克人!激怒了整个中东穆斯林世界!你杀一千个人,就会逼迫一万个甚至十万个人来反抗我们!”
赵海军不以为然:“总座,您看得比我远,但还是不够远。杀几千几万管什么用?杀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才管用!伊拉克共有一千万人,我们杀一万,他们会对我们咬牙切齿,我们杀十万,他们会对我们恨之入骨,但是,我们杀一百万甚至两百万、三百万,他们还会恨我们吗?他们到时候只会感到恐惧!会发自骨子里地害怕我们!谁还敢闹事?谁还敢反抗?谁还敢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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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立煌七窍生烟:“胡说八道!”
虽然赵海军的这个“以严厉手段彻底镇压当地人心”的提议没有付诸现实,但伊拉克人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被北华军“杀怕了”,尽管北华军没有针对伊拉克人展开屠杀,可在战场上,死伤在北华军雷霆风暴般火力网里的伊拉克军以及伊拉克武装分子早已经不下五十万,之所以数字这么大,一来是因为盟军实质上就是把伊拉克军当炮灰使用,二来是很多地方的伊拉克人都因为响应“圣战”而在宗教狂热情绪的驱动下展开“全民皆兵”,结果很多地方都被北华军杀得只剩下妇孺老弱。在这个时候,伊拉克人的血气之勇已经开始泄气,对北华军这支“异教徒军队”的情绪里,仇恨的成分开始衰减,恐惧的成分开始增加。此时摩苏尔的百万居民便已是这样的心理状态,对于围城的北华军,城内居民可谓又恨又怕。如果北华军网开一面,那么求生的欲望自然会使得大批已经“放下仇恨”的伊拉克人选择投降。
北华军正式放水蔓延摩苏尔后,无疑变本加厉地刺激了城内居民的神经,随后,北华军趁热打铁,再次往城内投掷大量的传单,声称“北华军以军人荣誉进行担保,城内盟军和居民只要出城投降,保证会享受到人道主义待遇,北华军将会给投降的盟军官兵和城内居民提供食物、饮水、医药、被服以及安全保障”。
对于摩苏尔的居民来说,原本“留在城内必死无疑,出城也是死路一条”,反正横竖都是死,还不如留在城内,或许有一线生机,而这种心理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摩苏尔的居民和当地居民组成的武装分子“四面楚歌、背水一战”,但是,眼下得知出城投降后可以活命,这顿时让摩苏尔的居民们都勾起了求生欲望。人嘛,都是这个样子的,有机会活下去,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足以让人都试一试。
北华军的阵地上,一批批会阿拉伯语的土耳其翻译用高音喇叭向城内居民喊话:
“摩苏尔的伊拉克居民们!我们是土耳其人,虽然我们属于不同的国家,但我们都是真主的信徒,都尊崇《古兰经》的道路和真主的圣训,都承认穆罕默德是我们的先知。请你们相信我们,我们和我们这边的北华人都从来没有对伊拉克逊尼派展开屠杀,那些勾当小部分是伊朗人干的,大部分是你们身边的英国人凭空捏造来欺骗你们的,只要你们走出城市,到我们这边,我们会给你们提供食物、饮水、医药、被服以及安全保障,绝不会洗劫你们或折磨你们,更加不会屠杀你们!摩苏尔的伊拉克人,真主可以给我们作证!你们绝对没有说谎!摩苏尔的伊拉克人,别忘了,你们身边的英国人和美国人都不是真主的信徒,他们一直在欺骗你们!...”
这些喊话很巧妙地揪住了盟军的一个“弱点”,那就是:北华军对伊拉克人而言,是异教徒,而信仰上帝的英国人和美国人对伊拉克人而言,还是异教徒。盟军当初就是利用了宗教情绪来煽动伊拉克人大规模反抗北华军的,而北华军则见招拆招,告诉伊拉克人:我们虽然是异教徒,但你们身边的英国人和美国人也是异教徒。
听到土耳其人的喊话后,摩苏尔绝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半信半疑,但毕竟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留下来就是等死。很快,少部分摩苏尔居民在心一横之下铤而走险,穿过双方军队的交战区域,跑到了北华军阵地上。随即,北华军的阵地上除了土耳其人在喊话外,越来越多出现了投降后获得人道待遇的摩苏尔居民的喊话,语气里满是欣喜若狂,因为他们跑到北华军阵地上,等待他们的不是刺刀,而是热腾腾的食物和干净的饮用水:
“嘿!我是住在马尔杜克大街的侯赛因!你们应该听得出我的声音吧?很多人都认识我的,我以前每天卖烤面包给你们。告诉你们,我在昨天晚上跑到北华人这边了!本来我不敢过来的,但我的小女儿高烧了一整天了,又分不到药品,也没有医生,我实在没办法才跑过来的,结果北华人真的言而有信,他们给我们分发了食物和衣服,还特地派了一个军医给我的小女儿看病,她现在已经退烧了。我真的很高兴!你们大家也赶紧过来吧!北华人确实说话算数的!土耳其人也没有骗我们!”
在这种说服力很强的喊话攻势下,越来越多的摩苏尔居民感到心动并展开行动,纷纷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地跑向城外,逃离即将遭到灭顶之灾的摩苏尔。由于时间紧张,距离北华军全面毁灭城市的时间只剩下短短一两天,因此城内庞大的逃难人群汇聚成了洪水般的队伍,黑压压地扑向盟军的防线,要求穿过防线,前往北华军那边。很多盟军的中基层军官对此不知所措,请示上级如何应付。
接到报告的威尔逊上将感到局势即将失控,他心乱如麻,迟迟下不了决定。
被盟军挡住的居民们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焦躁不安,最终爆发了怒火:
“你们这些该死的白人异教徒!快放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