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九州岛某处,工统驻日机关的某个基地。
灯火通明的大厅内,站在会议主持台上的苗剑秋彷佛不知疲倦地口若悬河着。董彦杰为首的特别调查组来到九州岛,必然要跟工统局当地机构进行密切合作,苗剑秋索性把工统驻日机关能来的中高层人员都集中在一起,开了一场可以用轰轰烈烈、曲高和寡来形容的会议,名为展开工作,实为进行思想工作教育。苗剑秋不愧是搞文书出身的,口才极好,嘴皮功夫更加是炉火纯青,在座人员都很奇怪,他是怎么把一堆老调重弹的大道理以花样炒菜般的方式说得如此天花乱坠且推陈出新的?
“...我们这行当是特殊的,是重要的,是需要三百六十五天并且二十四小时都保持常在战场心态的!我们不是军人!军人打完仗就可以马放南山。而我们,即便在和平时期也要继续着日复一日的战斗!更何况,现在还是战争时期!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日本!日本不同于苏联,苏联已经彻底灭亡,但苏联的残渣余孽还在上蹿下跳,那么还没有全面垮台的日本呢?可想而知,我们的挑战是多么的严重!日本人肯定正在暗中进行着各种无孔不入的反华行动,但日本人又不敢在明面上与我们发生冲突,我们的军队在对日战线上暂时无用武之地,所以这场仗是地下战争!而我们,是主力军!我们现在就在前线!这里就是战场!诸位必须要夙兴夜寐、枕戈待旦!但我痛心疾首地发现,最近的几场大事都说明我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放松了警惕,从而给了日本人可趁之机!诸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种行为比在战场上玩忽职守还要严重!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蝼,我在这里给诸位提八点要求!第一...”苗剑秋虽然已经口干舌燥,却仍然能声嘶力竭地滔滔不绝,他面前的演讲稿堆了厚厚的一大摞,这已经让人泄气了,最可恨的是他的语言发散思维还极强,一页纸的文稿能让他说出十业纸的话来。
下面坐着的情报头头们早就已经很不耐烦了,这些官场上的废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有什么意思?简直是浪费大伙的宝贵时间,局势既然都火烧眉毛了,作为总指挥的苗剑秋却还在这里忙着给大伙做思想工作,简直就是本末倒置,也不知道上面派这个文官来当总指挥是什么原因。但抛开其他不谈,苗剑秋还是有一点很让人佩服的,他居然能够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地连续作六个多小时的报告,而下面的人已经平均每人上过五次厕所了,当然了,这五次里起码有三次都是因为听得不耐烦而找借口出去抽烟的。
等苗剑秋的长篇大论终于在众望所归的松气声中结束后,董彦杰这才有时间认识他在日本的同僚并正式展开工作。偏厅会议室内,双方几个高层在进行着对话。
“刘副总司令是不是被谋杀的,我不知道,但确实有人在搞鬼。”说话的是驻日派遣军总司令部情报处主任陈旭东,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工统局日本分局副局长。此时的他神色既轻松又不安,包着厚厚绷带的右胳膊打着石膏板地吊在他的脖子上。
“说说你知道的情况。”董彦杰眯着眼。
陈旭东把当天夜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个贾国辅和那个于文俊呢?”董彦杰问。
“于文俊跟刘副总司令一起上了飞机,死了。”陈旭东咬咬牙,“我跟贾国辅打在一起,他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没敢开枪,这才让我捡了一条命,他被我缠住后迫不得已对我开枪,枪声惊动了外面的卫兵,刘副总司令跑出去时候对那些卫兵喊‘贾国辅已经叛变’,所以那些卫兵冲进来后打死了贾国辅。”
“有意思。”董彦杰还是眯着眼,“可惜人死了,线索也断了。哦,你的伤势怎么样?”
旁边的派遣军总司令部情报处行动组组长张永孝神色悲愤地道:“主任的右手完全被打烂了。医生说,即便能伤愈,右手也要...也要完全残废了。”
“这是小事。我们现在怎么办?”陈旭东望向董彦杰。
董彦杰眯着的眼缝里寒光一闪:“先诛内鬼,再除外敌。”
苗剑秋走过来,嗓眼冒烟的他正艰难喝着茶杯里的胖大海。看他难以吞咽的样子,周围众人都暗暗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苗剑秋费力地吞下一口茶水:“我认为,在这件事上,我们必须要跟农统进行合作,毕竟,我们是农统的分部,他们对这里的了解也比我们更深入。”
董彦杰等人听了,都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几个小时后,福冈,北华驻日派遣军总司令部的一间办公室。
苗剑秋站在门前,一边揉着发疼的喉咙一边轻轻敲门。
门内传来回答:“请进。”
房间里,驻日派遣军总司令部政治处主任应德田笑容可掬地看着缓步进来的苗剑秋:“苗主任,好久不见啊!最近忙什么呢?快请坐。”
苗剑秋笑着坐下来:“应主任,实不相瞒,这次我们要麻烦你们啦。”
应德田脸上的笑容波澜不惊:“有什么可帮助你们的呢?”
“刘副座意外坠机,少帅都很震惊呀!舒局座特让我们调查这件事。但是,这事怕是不简单,各方面的牵连都很广。我们只能靠你们啦。”苗剑秋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应局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农统局日本分局分局长应德田仍然微笑着望向苗剑秋:“几年前,大老板就让我们农统局把在日本建立的情报网都交给了舒局座,现在,你们知道的应该比我们多呀!你看,我们原先的副分局长都是你们的副分局长了。我这个分局长之所以还留在日本,不过是给你们做个咨询顾问顺带再扫扫尾而已。”
苗剑秋微微一笑:“应局座这话真是太客气了,我们毕竟是后来的嘛。”
应德田收起笑容,换上认真的表情,沉吟一下后正色说道:“其实农统也好,工统也好,大家本就是一家人,只要你们需要什么,我们肯定开诚布公、知无不言。”
苗剑秋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等苗剑秋走后,应德田拿起电话:“小伊,过来一下。”
政治处秘书、农统局日本分局行动组总组长伊作衡走进来:“局座。”
应德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工统局已经派遣新的一批人手来日本调查了,看似调查刘翼飞的坠机事件,但舒国生肯定是借机调查和插手日本这潭浑水。”
伊作衡点头:“知道了。所以,我们要抢在他们前面动手。否则,局势就变成我们栽树,他们摘果子了。”
应德田点起一根烟:“命令各区各组各站,按计划开始行动。”
夜晚,东京,某个夜场。
灯火光怪陆离、音乐震耳欲聋的舞场里,一群莺歌燕舞、衣着暴露的舞女正在像水蛇般扭动着火辣的身躯,舞场周围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客人,无一例外地都在放肆地搂着陪酒女郎,客人们要么在陪酒女郎身上上下其手、嬉戏调笑,要么觥筹交错、吆三喝四。在这里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中国人,并且里面绝大多数又都是放假的北华军人。身为征服者的他们正在尽情地享受着征服者拥有的美妙滋味。与上面的物欲横流、灯红酒绿形成对比的是,在他们脚下七八米的某个地下室里,几个倒霉蛋正在阴森恐怖中承受着极度痛苦的折磨,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
农统局东京站站长陈钟乔隔着窗户玻璃看着工统局特工那行云流水般的娴熟手法:一个年轻人被反绑双手,整个人被固定在椅子上,脑袋被一个工统特工揪着向上仰,脸上蒙着厚厚的毛巾,再向上一点则是一个汩汩流水的水龙头。水流而下,浇在毛巾上,毛巾已经湿透,那个年轻人被湿透的毛巾蒙着脸,发不出叫喊声,又无法挣扎,只得在窒息的巨大痛苦中浑身拼命扭动。
“这可是丁钧座的宝贝儿子。”陈钟乔觉得有点不妥,“下手太狠了吧?”
旁边的农统局东京站站长黄永祥微微一笑:“放心!他身上不会有任何伤痕的。”
陈钟乔摇了摇头,走向旁边的审讯室。比起刚才那间里的“温和手法”,这几间的手段则血腥得多。七八个光着膀子的工统特工忙得汗流浃背,同时每个房间里还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军医,前者负责尽最大痛苦地折磨人,后者则负责止血治疗来减缓被折磨对象的死亡速度,审讯器材和医疗器材显得很不和谐地放在一起。陈钟乔看到一个工统特工走到窗户边,用沾满血的手拿起一个足以拧断铁条的老虎钳在手上活动了几下,转过身走向一个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人,那个人还穿着夜总会招待员的燕尾服。接着,杀猪般的日语惨叫声犹如被点燃的烟花般爆发出来,尽管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陈钟乔还是在窗外听得耳膜发胀、牙根发酸。比起农统,隐隐间已经后来居上的工统在各方面都充满锐气,比如在审讯敌人时更心狠手辣。
董彦杰站在外面,饶有兴趣地看着里面的场面。
没多大工夫,一名浑身水汽味的工统特工匆匆出来:“组座,招了。”
董彦杰看了一下手表:“三分钟,这小子连一轮都没熬过去。”他意犹未尽地啧啧几声,随后推门而入。
那个十分钟前还在搂着女人寻欢作乐而十分钟内一下子从天堂掉进地狱门口的年轻人看到董彦杰刚进来,立刻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你们胆子上长毛了?信不信我...”
董彦杰用责怪的眼神看了一下手下,手下满脸愧疚,然后又满脸凶狠地把毛巾再度蒙在年轻人的脸上,同时拧开水龙头。这家伙立刻知道嘴硬的结果了,其实在这个极度痛苦的过程中,最痛苦的不是痛苦本身,而是没办法用求饶的方式来中止,只能全程承受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的痛苦。工统特工们显然已经非常熟悉这种审讯方式了,他们把时间控制得非常精确,既能让人痛苦到极点,又能恰到好处地不会超过使人窒息昏迷的极限。
两分钟后,水龙头被关上,毛巾被拿开,年轻人口鼻喷水,像条快干死的鱼般拼命张嘴喘气,没等董彦杰问话便声嘶力竭地哀嚎了起来:“我都说!我都说!”
董彦杰拿着一份卷宗坐在他面前,手下在他屁股刚要落下来时已经垫好了凳子:“说吧!丁公子。你在这里光是找女人就花了二十多万了,前后包养了四十七个日本娘们,现在正包养着七个,并且一人一栋别墅。丁公子,别说这是你工资。你每个月八十块的工资连女人的出台费都给不起。丁公子,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北海道驻军司令丁春喜儿子、北海道驻军司令部少校副官丁天一已经是魂不附体了:“于兆麟给我的!”
董彦杰望向身边的黄永祥。
黄永祥立刻机械背书:“于兆麟,男,汉族,五十一岁,字博涛,辽宁营口人,毕业于东北讲武堂第一期步兵科...”
董彦杰踢了他一脚:“别废话!说重点!”
黄永祥立刻说重点:“万福麟的干儿子,现为驻日派遣军后勤部运输局局长,曾在第二次东北战争中担任第一二五师副师长,因在大石桥战役中率部临阵脱逃而被陆军军事法庭判处了五年有期徒刑,后由于万福麟的斡旋打点而实际服刑一年零四个月,出狱后调往驻日派遣军总司令部就职。”
董彦杰兴致勃勃地望向丁天一:“你们是怎么合作的?”
丁天一犹豫了一下,旁边的工统立刻准备盖毛巾,他惨叫一声:“他偷偷向日本运东西!我配合他签些文件!日本人给他钱,然后他分我一点,真的只有一点!”
“合作走私。”董彦杰摸摸下巴,“不过,你一个少校副官能签个鬼的字?怕是你老头子签的字吧?”
“组座,小鬼子也招了。”一名工统在浑身的血腥味中兴冲冲地推开门。
三个审讯室里,三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日本人分别被吊在十字架上。工统的人堪称是屠夫和医生的混合体,他们一方面把人往死里折磨,一方面却又竭尽全力地保住这个人的性命,把人在鬼门关门口推进去又拉出来。董彦杰走进来的时候,手下们正在以专业医生的手法给那三个日本人止血、上药、绑绷带、注射消炎凝血药剂。
被点名的第一个日本人开始用日语结结巴巴地说他知道的东西。
“说人话!”董彦杰不耐烦地呵斥。
日本人急忙改成汉语:“我们...奉命在这里观察有没有地位较高的满洲人来玩乐...然后伺机把他们进行收买利用...”
董彦杰不耐烦:“别说老子知道的东西,你们的上级是谁?机构在哪里?”
日本人惊恐万状地拼命摇头:“我们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们只是基层人员...”
董彦杰站起身,不想浪费时间,房间里的工统们放下医疗器材,拿起审讯器材。日本人再度发出惨叫,同时飘出一阵阵失禁了的尿骚屎臭。
走出门后,董彦杰吩咐道:“把这件事汇报给傅副座,申请逮捕于兆麟。”
曲阳带着一队人马呼啸而来:“你们这儿有进展?”
董彦杰看着他:“你呢?”
曲阳摇头:“我带人去了白凤翔驻军地和老长官乘飞机起飞的那个小型机场,反复调查也没有查出什么。我又没有证据,无法抓人,我甚至都不知道谁是嫌疑人。”
董彦杰笑着安慰他:“很正常。白凤翔孤身一人在深夜出行,杀他的人只要派几个杀手在半路埋伏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你的老长官如果也是被杀的,那下手的人就是在他的飞机上安装了炸弹,这也仅仅需要一两个人混进机场动手就行了,同样神鬼不知。抓住那些小喽啰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我们是要揪出幕后主使,顺藤摸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