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席间的曲阳忍住笑:“是的,是的。”
孙传芳顿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长官死了,你居然还笑?”这句话让沉浸在回忆中的曲阳被拉回了现实,回过神来的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一辆黑色小汽车里了,而车里还有两个看似人畜无害但肯定绝非善类的人正盯着他。“董彦杰。”为首那家伙自我介绍,“工统局的,这是我副手樊昌浩,我们打算去日本调查你老长官的死亡真相,正好我们缺个忠诚可靠的打手...啊不,是帮手,曲师座愿意一起来不?”
曲阳心头一惊:“老长官是被杀的?”
董彦杰直接当他默认了,关上车门对开车的樊昌浩吩咐:“走!去机场。”
曲阳措手不及:“我们就这样走?也不准备准备?”
董彦杰回答道:“该准备的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包括你要换洗的内衣内裤。”
樊昌浩一边开车一边问道:“组座,老板临走前说什么了?”
董彦杰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老板说,差不多可以收网了,但要小心。老板强调,我们的敌人共有三个。”
樊昌浩指了指一头雾水的曲阳:“为什么带上他?他是军人,不是我们这行当的。”
董彦杰意味深长地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这其中不能出什么纰漏,可信的人毕竟不多,我们也需要他来给我们做伪装。毕竟,不能打草惊蛇。对了,给福冈发个电报,就说刘老将军的老部下曲师长要来瞻仰刘老将军在九州岛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
曲阳听得啼笑皆非。
汽车风驰电掣地来到沈阳郊区的某个军用机场,曲阳瞪大眼,看到傅作义上将也在机场,随同的还有上百名军政高层,他们在排队上飞机,空军出动了足足一个加强中队的战斗机为其保驾护航。
“怎么回事?”曲阳低声问董彦杰。
董彦杰轻笑着看着他:“傅将军是去接替你老长官的。还有,你看不出来吗?驻日派遣军要全面大患血了。”
曲阳愈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飞机在飞跃朝鲜海峡时,曲阳再次吃了一惊,他看到海面上是浩浩荡荡的舰船,基本上是五千吨以下的运输舰船,还有很多民用商船,毕竟北华海军的大型运输舰船和武装运输舰船都在前线,海上的这支船队里虽然没有航空母舰战列舰等大家伙,但数量庞大、气势恢宏,上面都是荷枪实弹、密密麻麻的军人。
“他们不会在搜寻我的老长官吧?”曲阳问,“排场也太大了。”
董彦杰大笑:“曲师座,您还挺幽默的。”
曲阳其实看得出来,这些运输舰船是往日本方向运送部队的,董彦杰说得没错,驻日派遣军这次要全面大患血了。
两个小时后,曲阳出现在了九州岛福冈军用机场上。一个师长,肯定随身都带着副官卫兵什么的,董彦杰和樊昌浩此时就充当了这个角色,这两个业余副官和业余卫兵让带着他们的曲阳浑身不自在。亲自来迎接曲阳的是派遣军总司令部秘书处主任苗剑秋。没有大官来接曲阳,因为万福麟等大官都在别的机场等待着傅作义。见面后,苗剑秋同身受地拍了拍曲阳的肩膀:“向明啊,别太难过了,天有不测风云嘛。”(曲阳字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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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阳忍不住鼻酸:“副座对我有十数年的提携之恩,今闻噩耗,实在是万箭穿心啊!”
苗剑秋一路上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
曲阳毕竟不是什么重量级大人物,加上派遣军的注意力都被傅作义吸引去了,所以他肯定没在九州岛掀起太大的风浪。很顺利,在苗剑秋的带路下,曲阳来到位于福冈郊区的那栋刘翼飞私人住宅。当曲阳睹物思人和感伤鼻酸时,他的副官和卫兵已经原形毕露地展开忙碌。曲阳脑子不慢,顿时明白董彦杰为什么拉着自己来九州岛了,这家伙不但是拿自己做掩护物,还是要拿自己当靶子,来吸引住那些可能存在的敌人。
樊昌浩用眼神示意曲阳跟他和他的一个部下一起来到刘翼飞的书房里,然后递过来一张纸。曲阳看到上面写着:房间里有窃听器,现在,我们开始对话演戏给那些正在偷听的人听,语气请尽量自然点,还有,您现在是军方秘密调查组的组长。
曲阳有点恼火,但为了查出老长官的死亡真相,他不得不任这些家伙摆布。
樊昌浩的手下开始声情并茂地入戏:“师座,您这次来九州岛,就是对老长官的遇难有所怀疑吧?”
曲阳板着个脸:“是啊!我总觉得老长官突然飞机失事是很蹊跷的事情。”
手下继续声情并茂:“师座,您应该请农统局或工统局的那些人来帮忙呀!”
曲阳继续板着个脸:“我怎么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心帮我们?还是自家军方的人更可靠。我们要自己查个水落石出。好在我在九州岛的部队里有不少老朋友,相信他们会帮我的。...”
隔壁房间里,董彦杰正在跟苗剑秋对话,房间里的窃听设备都已经被清扫一空。苗剑秋是驻日派遣军总司令部秘书处主任,但还有一个身份,工统局日本分局局长。
“分局座,这里的情况怎么样?”董彦杰神色凝重。
苗剑秋摇头:“很复杂,可以说是风谲云诡,甚至我现在都不清楚具体情况,副分局长的立场最近也变得很暧昧。”
“他叛变了?”
“我不相信。但是,越不可能叛变的人反而越可能。一个一眼看上去就是反间谍的反间谍还有什么意义?”
“刘翼飞是不是真的死于飞机失事,这很难说。”董彦杰踱着步子,脑子在思考着,“如果是真的飞机失事,那反而没意思了,但如果是人为谋杀,那就有意思了。不过,我也承认,下手的家伙很狡猾,飞机在半空中爆炸,四分五裂掉进大海,飞机碎片和人的碎片都找不到,什么证据都没有,干干净净。可正因为这样,老板才觉得有问题。”
“老板认为那些人已经坐不住了?”苗剑秋蹙眉。
“老板是非常擅长心理分析和反证法推算的。”董彦杰笑了笑,“想想看,如果那帮人已经形成一个根深蒂固的组织,一个以日本三岛为根基的组织,那么,离开九州岛三年后又突然空降来任职的刘翼飞是什么呢?就是一个异类!这不是掺沙子,而是掺了一吨重的石头。初来乍到的刘翼飞必然跟这个组织的整体环境格格不入,同时,刘翼飞军务很高,又是他们避不开的高层人物,对于这样的人,要么是拉拢控制,要么是杀人灭口。但是,刘翼飞好歹是个上将副总司令,死于谋杀太显眼,死于意外最能鱼目混珠。这事很干净,但正因为干净,所以才惹人起疑,同时,还有一个地方也佐证了这一点。”
“什么地方?”
董彦杰望着苗剑秋:“假如你是这里的地头蛇,对于刘翼飞这样既不愿意被拉拢也很难控制同时又基本避不开的人,怎么处理最好?除了直接做掉和伪装成意外来做掉。”
苗剑秋想了想,心头一动:“弃车保帅。”
董彦杰一拍手:“没错!弃车保帅,壁虎断尾。刘翼飞对这里有怀疑,那就扔出几个替罪羊来糊弄住刘翼飞嘛!刘翼飞是军人,不是警察,也不是特工,侦探破案并不是他的长处,糊弄住他不算难。可是,这些人并没有这么做,所以就显得反常了。我们分析一下,上策是拉拢刘翼飞,中上策是骗住刘翼飞,中策是以意外方式除掉刘翼飞,下策是直接干掉刘翼飞。很明显,上策不行后应该采取中上策,反正最终目的是不能东窗事发,这里的地头蛇再强横,难道还横得过少帅?一旦暴露,他们就死定了!可是,他们选择中策,虽然也可以掩人耳目,但效果却不可避免地打了折扣。这不奇怪吗?”
苗剑秋指出董彦杰分析推理中的漏洞:“你忽略了一个大前提,也许刘翼飞只是简单而真实的死于飞机失事。我们现在的分析从一开始就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董彦杰一挥手:“这个可能性直接排除掉!如果真这样,那我们还来日本干什么?没事?我们也要找点事!再干净的人在放大镜下都会不干净。”
苗剑秋哑然,但他笑了笑后还是站到了董彦杰的推理论点上:“刘翼飞出事前一天曾去大分县巡视驻扎当地的第一四四师,但当天夜里,该师师长白凤翔就死了,根据该师的报告,白凤翔半夜突然单独开车离开住所,继而出了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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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自招。”董彦杰冷笑,“其中绝对有问题。白凤翔肯定不是死于意外,并且他的死跟刘翼飞的死有着密切的关联。同时,这再次证明了我刚才提出的观念。白凤翔刚刚跟刘翼飞见过面就死了,在这个时候,刘翼飞也死了,说没有问题,鬼才信!那么,这帮人就更加应该采取中上策了!本来,以意外方式干掉刘翼飞也不是不可以,但白凤翔刚以意外方式死掉,刘翼飞就也出意外死掉,时间还衔接得这么紧,那中上策也变成下下策了!干这事的人既然千方百计想瞒天过海,却又偏偏选择了一个画蛇添足式的蹩脚手段,画虎不成反类犬,聪明人干傻事,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过,说到底,他们也别无选择。刘翼飞养病三年又回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意外,让他们措手不及。”他想了想,问道,“农统和日本人现在怎么样?”
苗剑秋苦笑:“农统毕竟是我们的盟友,甚至是我们的上级,我们在这里肯定要依靠他们原本已经建立起来的情报网。你是知道的,少帅建立农统和工统时就明文规定,农统对外,工统对内,并且工统还是农统的第二局,而日本是我们最早时以及直到现在的一号死敌目标,对日情报工作一直是农统负责的,老板从大老板手里接管这里后,不得不要依靠农统一开始在这里经营的情报网。但是,这就有很多问题了。”
董彦杰点头:“农统要是对我们留一手或者阳奉阴违,那我们就完全蒙在鼓里,所有工作都陷入被动。”
苗剑秋也点头:“正因为如此,老板才一边利用农统的情报网一边建立我们工统自己的情报网。可是...他有点立场暧昧,而另一个人也不能完全信赖,这使得我很难搞清楚日本地下世界里的实际情况。不过,你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苏联战争结束时,我们跟农统的关系确实变得微妙而紧张了。”
董彦杰想了想:“我来之前,老板跟我说,那个人一开始可能进行的放水行为时至今日已经酝酿成很大的隐患了,他此举本是对付老板的,但却损害了国家利益,甚至是养虎为患。刘翼飞的死,算是一个体现,也是我们可以动手的信号。我们确实是时候要彻底清理这里了。”
苗剑秋再次点头,然后说道:“至于日本人,看上去一直很老实,当初被我们大杀几场,不但死了几百号人,并且勉强建立的几个小规模情报网也被我们撕得粉碎,土肥原似乎被我们打得怕透了,一直龟缩起来不敢有什么动作。在日本的地下世界里,日本人基本上没有主动招惹过我们,更加不敢进攻我们,这是实情。”他笑了笑,“日本人怕到什么程度呢?我们的情报机构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东京地底下活动,甚至是当街抓人,他们都不敢喘个大气。”
房门被打开,曲阳走进来:“我都念完了。”他看到苗剑秋,又吃惊地看看董彦杰,“你们是一伙的?诚实,你不是搞秘书工作的么?什么时候改行干这个了?”(苗剑秋字诚实)
董彦杰纠正道:“不是改行,他本来就是这一行的,只是兼任着秘书而已。我说曲师座,我们这样的人难道还要特地在名片上写着‘特工’两字?工统局在这里搞分局难道还要像其他部门那样特地挂个牌子?提醒别人,啊,这里是情报机构办公大楼?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有正当工作的!”
曲阳讪讪然,突然他想起什么:“我的部队里是不是也有你们的人?”
董彦杰耸耸肩:“你说呢?你身边的那些参谋啊、副官啊、团长营长啊里面肯定有我们的人啊!讲武堂里面都有我们的分部,很多军官在军校上学过程中就是我们的人了。我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们老板对你们三军调动的情况绝对掌握得不亚于你们的三军总长。”
曲阳满心厌恶:“你们简直跟寄生虫一样无孔不入。好了!我接下来干什么?”
董彦杰道:“你接下来就来个日本十日游吧!专门找你的那些老朋友聊天,随便聊什么,帮我们吸引注意力就可以了。”
曲阳明白了:“我懂了,你们是把我当枪靶子使。那些鸟人都会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而你们就可以趁机在背后偷偷摸摸搞那些东西。”
董彦杰笑道:“水浑了,才能摸鱼嘛。”
苗剑秋在几分钟的犹豫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把嘴里那句话还是说了出来:“你们要注意,这里的地下世界可能已经全面沦陷了。”
董彦杰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全面沦陷当然不是说情报网里所有特工都叛变了,而是里面被掺杂了很多沙子,互相怀疑和不信任的气氛已经产生,从而无法形成忠诚可靠的线路脉络,这样的情报网自然跟瘫痪了没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