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漫空的暴风雪中,一架运输机犹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船般在半空中剧烈颠簸飞行着。飞机上坐着苏军第33集团军司令员克普洛夫少将以及政委古罗夫上校、参谋长卡梅宁上校。克普洛夫少将因为对战事感到极度焦躁而坚持乘坐飞机冒着暴风雪视察交战区,古罗夫和卡梅宁起初都坚持反对:“司令员同志!现在正下着暴风雪,气候非常恶劣,您乘坐飞机实在太危险了!”克普洛夫少将不以为然地反驳道:“难道我在风和日丽的晴天乘坐飞机就不危险了?”古罗夫和卡梅宁都哑口无言,因为在天气好的时候,北华军的飞机也会出动,乘坐飞机更加危险。出于对克普洛夫少将的尊重以及肩膀上的职责,古罗夫和卡梅宁一起上了飞机。
飞机剧烈摇晃着,外面的风雪极其强劲,下一天一夜的积雪能达到一米深,并且气温急剧降低。飞机的舷窗上以及结满了冰霜。由于可见度太低,为了能把下面的情况看得更仔细点,克普洛夫少将稍微打开了点舱门,呼啸着倾泻而入的寒风立刻穿透了飞机上众人的军大衣,寒冷就像刀子般深入骨髓,所有人都打着冷颤缩紧了衣服。古罗夫看了看挂在舱门边的温度计,上面也结满了厚厚的冰霜,用手套擦了擦后才勉强看清楚此时的外面温度,零下三十八度。这种寒冷是俄罗斯本地人也难以忍受的,飞机上众人都倒抽着冷气,不但感到身体冻僵了,就连脑子都感觉结冰了。
“下面是什么地方?”克普洛夫在扑面而来的寒风中脸色发青,但语气保持平静。
“夹在两个丘陵间的凹地,北华军在两天前放弃了这里,我们的部队随后从这里通过,继续向北华军控制区纵深推进。”卡梅宁回答道。
“你们注意到了吗?”克普洛夫神色有些阴郁,“我们在两个地方重点进攻,把北华军的直线防线冲击成了弧形的曲线,但却始终没有将其撕裂。”
古罗夫艰难地点点头:“北华军跟德军一样难以对付,他们即便撤退,也保持井然有序,并且迅速就能构建起下一道防线,极少陷入混乱。他们的防线不但顽强坚固,而且具有很大的弹性,遭到攻击后被压弯了,但却没有土崩瓦解。”
“所以!”克普洛夫果决地一挥手,“我们必须要加强进攻力度!彻底击破他们的防线!暴风雪和严寒是我们的盟友,北华军的补给一定很困难,眼下正是我们再接再厉,继续进攻的好机会!”
“全速推进的过程中,我们不能忽略我们的后方。”卡梅宁补充道,“不能让我们的后方收复区内存在着北华军的部队,否则他们会在战事胶着的时候给我们造成极大的破坏。”
古罗夫费力地抖动着他脸上都快冻硬了的肌肉,勉强做出一个笑容:“不可能,这么寒冷的天气,我们的收复区内即便有北华军的散兵游勇,也早就冻死了。”
“回去吧!准备展开下一步的进攻。”克普洛夫关上窗门。
飞机在风雪中摇摇摆摆地艰难返航。
安东是住在伏尔加河东岸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苏联渔民,同时他也是一个猎人。这场规模史无前例的战争给苏联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破坏,不但让苏联这个庞大国家在整体上遭到了无法估算的摧毁,并且战争带来的毁坏也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了苏联国家机器和社会秩序的每个毛孔里。安东这样的农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家的粮食除了一点点的口粮外,都被政府给征集了,两个儿子也被军队强征了,甚至家里的铁器也被“金属管制委员会”的工作人员给拿走了,那些农具会被扔进熔炉里,熔化成铁水,最后做成步枪和子弹。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家里已经揭不开锅的安东不得不拿起他悄悄藏起来的老式双筒猎枪,准备去附近的丘陵荒原地区碰碰运气。虽说苏联红军和北华军的几十万大军就在附近打得你死我活,但安东已经在饥寒交迫中忘了害怕了,如果打到一只野兔,那么他就能享受到一顿难得的美餐了。
踏着齐膝深的积雪,顶着刀子般的寒风和簌簌扑面的雪团,安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附近的一个小山坳。这里是伏尔加河的冲积平原,山地很少,但也有一些稀稀拉拉的小丘陵,形成并不规则的、屈指可数的几个小山坳盆地,里面长着很茂盛的针叶林。这些针叶林此时犹如披上了一层棉被,看上去就像无数的雪塔,密密麻麻。
安东在这个小小的盆地里艰难地走着,越走越深入,完全走进了盆地的腹地。猛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脚在积雪里踩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个硬邦邦的铁制圆球。安东好奇地蹲下身,扒开积雪,雪窝的东西慢慢地露出来,是个白色的钢盔,看上去是中国人和德国人同样佩戴的那种。安东并不觉得奇怪,就是从雪窝里挖出个死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毕竟靠近战场,出现军人的东西和军人的尸体都是很正常的。钢盔不能当东西吃,安东不感兴趣,他准备继续向前走,但眼角余光告诉他的事情让他呆住了。
那个白色的钢盔慢慢地动了起来,它不是一个被废弃的钢盔,而是一个正在被使用的钢盔,里面装着一个活生生的脑袋,脑袋连着一个活生生的身体,安东刚才完全是踩在了这个钢盔主人的脑袋上,他瞠目结舌地看见,一个完全被积雪掩埋了的、浑身衣服都是白色的士兵缓缓地在雪窝里爬起来并站起来,脸上戴着厚厚的、白色的口罩,钢盔下,一双黑色的眼睛正看着安东,缓慢的动作和悄无声息中,士兵手上的一支同样被油漆涂成白色的步枪对准了安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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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愣愣地看着这个北华军士兵,接着,在安东的前后左右,原本一片平坦松散的雪地慢慢地隆起几十个雪团,那景象就像几十个雪人从雪地里站起来一样,这些雪人都是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直到积雪将他们掩埋了的北华军士兵。
我的上帝!安东在心里惊恐地叫了一声。他这才明白他到了什么地方:他在无意中竟然闯进了一支北华军潜伏区内,并且自己丝毫没有发现他们,他一路走过来的雪地里,不知道多少北华军士兵就在他的脚边静静地潜伏着。他就像一只懵然不知闯入狼群里的羊羔。
安东颤抖着,根本就没有反抗勇气的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北华军士兵轻轻地拿走了他手里的猎枪。几个走近在一起的北华军基层军官在用安东听不懂的语言互相对话:
“是苏军伪装成平民的侦察兵吗?”
“不像,应该只是附近的农夫,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押下去吧!关起来。嗯,弟兄们隐藏得很好,这个苏联人一路走过来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连长,还有酒吗?弟兄们冻坏了,都两天两夜了,大家都想喝几口暖暖身子,最好是苏联人的伏加特。”
“你们现在终于知道苏联人为什么喝度数那么高的伏加特了吧?我就额外再给你们排两瓶吧!省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动反攻呢!”
“唉!实在是太冷了!又不能生火取暖,吃的东西也是冷冰冰的。”
“废话!一生火,老远就被暴露了!坚持!坚持!团座都趴在雪窝里呢!”
趴在雪窝里的这支部队是第199师第796团。他们趴在这里已经两天两夜了,就在三个小时前,克普洛夫少将的飞机便在他们头顶上飞过,并且随行的政委古罗夫判定北华军撤离的地区里绝不会有散兵游勇,因为肯定都会冻死了,但实际上,他们的下方就潜藏着整整五千名北华军。
第199师全面撤退的时候,特地留下了第796团,潜伏在这片无人注意的盆地里,等待着展开反击的命令。第796团相当于北华军留在苏军后方的一颗定时炸弹。
团长翟继赫是师长唐飞虎的铁杆心腹,打仗素来凶狠不怕死,第796团也是第199师的核心主力部队,全团最大的特点就是人手一个骨灰盒。如此凶悍的部队,其实也在这种低温下被冻得不轻。翟继赫在写给他的父亲、北华政务委员会委员兼热河省省长翟文选的家信里描述道:“...我的团抵达前线时,车厢里的温度大概是零上二十度,车厢外的温度则是零下三十度,一下子五十度的温差,使得弟兄们都缩在军列车厢里不肯出来。在车站外等着的宪兵带着浑身寒气爬上车,用橡胶棒把士兵们驱赶了下来。俄罗斯的严寒确实名不虚传,比东北的寒冷还要更胜一筹,到处都是风雪,天空、大地,一路白茫茫,温度低得令人难以忍受。除了人,根本就看不到任何还活着或活动的动物。这种鬼天气,估计北极熊都要冻死。我们的后勤部门对这场寒冬的准备工作是非常充分的,但实际上为了保暖而多穿衣服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行军和作战的过程中,汗水会浸透衣服并在里面结起冰,必须要戴着手套拿武器,否则手指不但会冻僵,武器还会跟手上的皮肉粘黏在一起,没有衬垫的钢盔甚至能冻得跟头皮粘在一起。在乌拉尔斯克,我刚下火车,唾液就跟胡子冻在了一起,汗水浸透了的脚在军靴里彻底肿胀了起来,走路一瘸一拐,疼得要命。耳朵如果没有保护好,马上就会冻得坏死。在这种撒泡尿都能在半空中结冰的鬼地方,活下去就已经不容易了,可我们还要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