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增兵?”荣臻吃了一惊,“你还嫌包围圈里的部队还不够多?”
与此同时,杨杰、蒋百里、李浴日都感到眼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众人的思路齐齐都被打开了一个崭新的方向。“好主意!”杨杰第一个喝彩。蒋百里和李浴日则急忙转动大脑,开始对萧浩然提出的这个战术进行全面的思考。杨宇霆稍后也反应了过来,拍手称赞道:“好办法!撑死日军!”
“三十万主力被围困,其实这种境地不是简单的被围困。”萧浩然分析道,“简而概之,我军被围困的部队其实是很多的,超出了一般意义的战略围困。如果我们只有十万或二十万军队被围困,那处境就是非常危险的,但现在,我们有三十万军队被围困,这反而让日军也深感棘手,因为猎物太多了。猎物太多,不但在急切间吞不下,甚至还会噎死猎人。以日军现在的力量,围剿我们这三十万主力,在后方交通线没有被截断的情况下,战斗只能算是双方的大型会战,谈不上日军对我们的包围歼灭战。日本人的计划确实很巧妙,但因为日本人的胃口和野心太大而过于华而不实。即便我们被围部队的后方交通线被截断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日军想要消灭我们的这三十万主力也要损失惨重。包一斤馅也要两斤皮。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为什么不继续增兵呢?日军要消灭我们三十万主力?行,我们就索性多增加点,沈阳附近的那五万农业屯垦团也都送给日军,让日军的作战目标大大超过他们的预定计划。到时候,辽东就反而成了日军的鸡肋,日军既吞不下,又放不开,而我们则重新掌握战局的主动权。”
“农业屯垦团都调到辽东前线,那沈阳怎么办?”荣臻质疑道。
“三十五万部队交给日军,日军光是忙着包围这么多的‘战果’就在兵力上捉襟见肘,哪里还会有强大的机动力量再进攻沈阳?”萧浩然胸有成竹地回答。
“日军可以从朝鲜或日本本土继续增兵!”
“第101师交给我指挥,我可以确保抵挡住日军的两个师团!”萧浩然语调不高,但语气间尽皆是挥斥方遒的豪迈气势。
“万一我们弄巧成拙呢?”荣臻不依不饶地追问。
“营口和岫岩只要继续在我们手里,就不会弄巧成拙。”
“即便这样,我们也只是恢复了平局,如何取胜?”
“集中辽东半岛的兵力,全力打击日军第1军和第2军。日军在形式上包围我们的三十五万部队,在兵力上就会形成十根手指按十个跳蚤的窘迫境地,任何一根手指放松都会造成日军全局陷入混乱,我方反而在各个战场上都占据了先机。日军打日军的,我们打我们的,但我们如果在辽东半岛取得重大胜利,足以牵制住日军试图进攻沈阳的部队。辽东半岛打得越成功,沈阳就越安全。”
“如何确保营口和岫岩一直掌握在我们手里?”荣臻穷追不舍。
“对不起,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萧浩然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后方的参谋,不是前线的指挥官。”
荣臻被萧浩然噎得干瞪眼。
杨宇霆急切地对张学良道:“少帅!萧处长的计划另辟蹊径,让我们本来难以抉择的战局可谓柳暗花明。我们若撤军,就极有可能丧失辽东半岛,如果维持现状不动,那就会陷入被动境地,我们如果继续往日本人这个所谓的包围圈内增兵,则问题便迎刃而解了!我们既然不会丧失辽东半岛,也能化被动为主动。”
“但沈阳的安全程度就降低很多了。”荣臻仍然持保守态度。
“日军即便真的能抽出一两个师团长途奔袭沈阳,也是强弩之末。”杨宇霆反驳道,“即便沈阳真的暂时丢了,只要我们的军队能够消灭日军的主力,重新夺回来也不是难事!”
“如果沈阳成了前线,你我之辈战死殉国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少帅呢?”荣臻正色凛然地道,“日军有制空权,一旦日军兵临沈阳城下,少帅的安全谁来保证?即便我们打赢了这场战争,少帅却有个三长两短,那战后的东北也是不稳定的!”荣臻的这番话意味深长,且隐隐在一个敏感的问题上刺激杨宇霆。荣臻的意思很清楚,张学良如果阵亡了,即便东北军打赢了战争,那战后的东北也群龙无首,并且很有可能会因为高层的争权夺利而陷入内讧,到时候不管是日本人卷土重来还是南京方面趁机下手,东北都会再次陷入倒悬。而另一方面,张作霖当初被日本人炸死后,杨宇霆曾试图和张学良竞争下一任“东北王”的位置。荣臻此时说这番话,是间接地敲打杨宇霆,给他一个难堪,煞煞他的傲气。“战后的东北也是不稳定的”,为什么不稳定?是因为位高权重之人趁乱夺权,而东北此时除了张学良,谁的地位最高?杨宇霆绝对在前五名之内。荣臻这么说,也是隐隐地出于自己内心的一丝嫉妒,他原以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杨宇霆会在东北易帜后被张学良除掉,但没想到杨宇霆反而深受张学良重用,这让荣臻也有些心理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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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听到荣臻不显山不露水地戳到自己内心深处一个竭力想要忘记的地方,杨宇霆脸上的凌人盛气顿时消失了,转而是一丝愠怒和尴尬,夹着一点点稍纵即逝的惶恐。把话说白了,任何一个领袖都不可能轻易忘记或容纳当初曾跟自己争夺位置的人。杨宇霆担心张学良会受到荣臻的“提醒”而猛然间减少对自己的信任。但很显然,张学良并没有杨宇霆或荣臻想得那么复杂,他只是很干脆地表态道:“我个人安危和这场战争的胜负结果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为了最终的胜利,即便把沈阳所有的一兵一卒都派去,即便把我的卫队团也派去,我也毫无二话!”他整个人显得大义凛然,说出的话更是掷地有声。
顿时,众人无不再次对这位年轻的统帅肃然起敬。
其实,这也是张学良的一个人格魅力,他从后世带来的“单纯”是他赢得部下拥护的重要原因。在这么一个尔虞我诈、各怀鬼胎的时代里,张学良的“单纯”是非常弥足珍贵的。对于杨宇霆、荣臻这样的人来说,也没有一个“单纯”的上级更让他们觉得可贵的了。如果张学良像后世的金三胖一样笑里藏刀、心狠手辣,那杨宇霆、荣臻等人就像张成泽、崔龙海那样整天如履薄冰、战战栗栗,没有安全感,甚至会在狗急跳墙之下密谋反叛。给部下带不来安全感的领袖是注定得不到部下的真诚拥护和竭诚效忠的。
“萧处长。”张学良望向萧浩然,“我决定采取你的计划,你现在是第101师的参谋长,必要之时,你有权指挥我的卫队团。沈阳的安全就交给你以及第101师师长黄显声将军了。”
萧浩然宠辱不惊地点点头,但他那石头般的眼神里明显有一丝温和的东西掠过:“我马上去鞍山和本溪。日军如果从营口进攻沈阳,鞍山是必经之路;日军如果从鸭绿江进攻沈阳,本溪是必经之路,这两个地方的防御是要点。”
张学良又道:“傅作义将军现在什么地方?”
杨宇霆回答道:“傅作义带着晋绥军正在辽东半岛东部战场参战。”
张学良点点头,对边防公署通讯厅厅长蒋斌少将吩咐道:“马上以我个人的名义给他发电报。”
蒋斌立正道:“是!”他顿了顿,又道,“少帅,我有件事要私下向您报告。”
张学良有些惊讶,然后跟着蒋斌一起前往通讯室。
蒋斌先是按照张学良的吩咐,给傅作义发去电报。张学良和傅作义通过电报展开对话。
张学良:傅将军,日军的战略意图已是昭然若揭,我决心把晋绥军第65、第66、第67、第68、第69师调到岫岩,统一归你指挥,再把晋绥军第70师调到营口,以加强对营口的防御。岫岩和营口的得失,事关我军整体战局。你能否守住岫岩?
傅作义:会有多少日军进攻岫岩?
张学良:最坏的打算是四个师团。
傅作义:除了这五个晋绥军的师,我还需要三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