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军西线方面军在鸭绿江战场上兵败如山倒的全面溃败中,最倒霉的部队不是别人,而是第8军第108师第529团。第108师是张海鹏的部队,该师的其他三个团长都是张海鹏的心腹亲信,而第529团团长安德馨和副团长温兴茂都是在第一次东北战争后调来的,并非张海鹏的嫡系。因此张海鹏和其他三个团长密谋反叛时,首先就考虑到了第529团这个不稳定因素。为了防止第529团会“坏了大事”,张海鹏事先以师长身份把第529团安排在凤城外延最前端的花家堡,从而孤立了该团。日军第5师团进攻凤城时,第108师另外的那三个团一枪不放就把阵地拱手相让,甚至还集体叛变投敌,这自然使得第529团陷入了日军重围。
安德馨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上级和其他同僚竟然都临阵反叛了。
当鸭绿江战火熊熊燃烧而起的,安德馨急忙集结部队,并打电话给张海鹏,请求参战,但张海鹏则命令第529团原地待命。当天下午,越过东北军安东防线的日军第5师团向着凤城高歌猛进,第9旅团在张海鹏的引狼入室中抢占了凤城,第21旅团则对着第529团所在的花家堡展开猛攻。
战斗爆发后,安德馨一边指挥部队奋力迎战一边打电话向张海鹏汇报战况并请求支援,但电话和电报都犹如泥牛入海。安德馨一开始还以为第108师师部被日军摧毁了,但发现越来越多的日军从四面八方涌向花家堡,才隐隐感觉不对劲。发电报给第8军军部后,安德馨才知道张海鹏已经带着第108师的其他三个团叛变投敌了。
“岂有此理!”安德馨又气又急。
就在这时,已经投靠日军的张海鹏给安德馨打来电话:“润吾啊,你在我部下共事已经两年多了,我身为你的老长官,不忍心看你玉石俱焚,所以想给你指一条明路。张学良已经覆灭在际了,你何必给张学良陪葬呢?再说了,你是回族人,更加没有必要给张学良卖命了。润吾啊,我劝你弃暗投明,别执迷不悟啦!你看看,你的地方现在已经被无数日军给包围了,你若不投降,那可就是死路一条啊!”(安德馨字润吾)
安德馨厉声道:“你说得不错!包围花家堡的日军就像蚂蚁一样多,但我坚决抵抗的决心就像长白山一样坚固!张海鹏,你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简直是寡廉鲜耻!居然还试图引诱我跟你一样失节卖国!痴心妄想!”说完猛地挂断了电话。
怒火冲天的安德馨随后大踏步走到前沿阵地上,振臂高喊道:“弟兄们!精忠报国的时候来了!我们一起死战到底!”
副团长温兴茂跑过来:“团座,什么叫死战到底?师部的援兵呢?”
安德馨道:“张海鹏已经投敌了,那三个团长也都叛变了,全师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了!”
温兴茂大吃一惊:“什么?张海鹏居然投敌了?那三个王八蛋也都投敌了?那我们还打个球啊!这不是等死吗?赶紧跑吧!”
安德馨怒道:“不许撤!这是军人的职责!没有上级命令而擅自撤退,是临阵脱逃!”
温兴茂气急败坏地跳脚道:“什么军人的职责?当初是你拉我来当兵了!你怎么坑我?”
安德馨正色厉声道:“温兴茂!你现在是军人!不是土匪!军人要有军人的荣誉感和责任感!你要是想当个孬种,你自己走吧!但你记住,你现在跑了,你就会像以前当土匪一样,没人看得起你!连你自己都会看不起你自己!”斥完温兴茂后,安德馨提着冲锋枪奔上火线,与官兵们一起奋勇作战。
“杀!”安德馨和第529团一营的官兵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浴血奋战。第529团共三个营,第一营是安德馨的部下,第二营和第三营则是温兴茂当初一起干土匪的士兵,向来只听温兴茂的,不听安德馨的,因此眼下安德馨只能带着一营全力奋战。温兴茂在后面暗暗羞愧不已,带着二营三营也冲了上去。
花家堡的战斗是典型的寡众悬殊,第21旅团两个步兵联队的八千日军对只有三千余人的第529团同时在几个方向上展开进攻,同时日军还拥有火炮优势和空中优势。血雨纷飞的激战中,安德馨以身作则地在最前线率领官兵们浴血奋战,日军的炮弹不断地落在东北军的阵地上,几架日机也盘旋过来猛烈投弹并对地扫射,使得官兵们伤亡巨大。团参谋长孙良玉在督战中被日军的掷弹筒炮弹直接命中上半身,当场被炸成了遍地的碎肉,滚烫的血水溅了旁边的安德馨一身。安德馨忍住悲痛,在血泊里捡起孙良玉的头颅装进布袋里准备带回去交给孙良玉的家属,然后继续指挥部队抵抗日军的进攻。
顶在最前面的第一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损失过半,营长关景泉在激战中头部中弹而亡,一连长刘虞宸和二连长王宏远也先后战死,在日军炮兵的轰击和日机的轰炸扫射下,一营官兵们前赴后继、殊死血战。这让原本出工不出力的温兴茂等“土匪兵”们看得也十分不忍心,温兴茂在枪林弹雨间跑到安德馨身边:“团座,咱们别死撑了!鬼子火力太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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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馨坚定地道:“这是军人的职责!军人应该倒在冲锋的路上或战死在阵地上!绝不能后退一步!日军想要占领花家堡,就必须要踏过我的尸体!”
温兴茂小声地嘟囔道:“这有意义吗?纯粹就是在自杀嘛!干嘛不跑呢?你不跑,我可要跑了!”
安德馨怒不可遏:“温兴茂!你究竟明不明白,你现在是军人!是军人!你不是以前那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土匪了!你要跑你自己跑吧!”
温兴茂被骂得面红耳赤。
就在这时,一个通讯兵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团座!军部命令!军座命令我们撤退!”
温兴茂跳起来道:“怎么不早点下这个命令?他妈的!我们都被鬼子包围得插翅难飞了!还怎么撤退?李鸣钟真是个王八蛋!”他望向安德馨,“团座,我们现在可以跑了吗?”
安德馨心情烦躁:“好了!别抱怨了!准备撤退!”他举起望远镜,凝视着包围了花家堡的日军,然后指点着两个不同的地方道,“老温,你看,日军在西北方向的火力比较薄弱,天黑的时候,你带着你的二营三营从那里冲杀突围出去,正南方向的日军火力最猛,我带着一营剩下的弟兄从那里冲出去。”
温兴茂不是傻子,听得出安德馨这样安排的意思,顿时心头剧烈颤抖:“团座!我不同意你这么干!你这是要拿一营剩下的这几百弟兄去吸引鬼子的火力,让我带着二营三营趁机突围,我不干!我坚决不干!团座,我知道我平时表现不好,经常让你丢脸,你一直以为我还是土匪,那我即便是土匪,也知道义气这两个字怎么写,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不然的话,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安德馨厉声道:“你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
温兴茂叫道:“我不干!我就是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