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架日军舰载机从游弋在辽东海域内的航空母舰上起飞,组成若干个攻击编队呼啸向已经完全淹没在烽火狼烟中的辽东战场。炮火连天、杀声震空的战场上,日机逐波俯冲投弹,但旋即从北方的天际云端间又有一波银光闪闪的飞机掠空而来,机翼和机尾上的东北空军的飞翼白日军徽灼灼闪耀。双方机群猛烈交锋,摄人心魄的引擎轰鸣声和航空机枪、航空机炮的扫射声响彻云霄,漫天尽是怒剑狂花般令人眼花缭乱的弹火流光,密如繁星的火光使得云层犹如燃烧了般一片赤红。高速飞行保持机动性并全力开火的双方战机更是让整个天空陷入了鼎沸,电焊弧光般狂飙乱舞的火舌纵横交错,迅雷闪电间,被击落的飞机拖着滚滚浓烟犹如流星陨石般从天而落,被击中油箱的飞机则犹如巨大的礼炮般凌空爆炸,化为天空中一团团耀眼的火球和仙女散花般飞舞的无数碎片。双方跳伞的飞行员在沸腾如火的地空间此起彼伏地绽放开一朵朵白色伞花,共同形成了一幕壮观恢弘的战争画面。
自日清战争、日俄战争、第一次东北战争之后,辽东半岛又迎来了一场大规模的血战。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和弥空匝地的硝烟中,东北军南线方面军总指挥于学忠在设立于巍霸山城里的前敌指挥部内举起了望远镜。战争爆发后,东北军总司令部随之成立了南线方面军,辽宁省保安司令于学忠中将担任方面军司令,第一军军长王以哲中将担任副司令,东北边防公署参议厅厅长荣臻中将担任参谋长,第102师师长董英斌少将担任副参谋长。巍霸山城又名吴姑古城,位于普兰店星台镇北部的巍霸山峦中,是一座山城,也是一座千年古军事要塞,全城用巨大的花岗岩筑成,堪称堡垒,唐太宗远征高句丽时曾屯兵于此。实际上,由于日军已经攻占普兰店,因此巍霸山城距离最前线不足二十公里。但尽忠职守的于学忠坚持把方面军总指挥部设立在这里,以此表达他寸土不让、决不后退的决心。在这里指挥战事的第一天,于学忠的总指挥部便挨了日军飞机投下的一颗炸弹,就落在他不足一百米外,炸毁了一个古烽火台。指挥部内的军官们大吃一惊,都觉得总指挥部距离前线实在太近,因此希望于学忠能挪一挪位置。
于学忠镇定自若:“不动!不动!”
军官们又提议挖掘地下工事,把指挥部地下化,加强安全程度。
于学忠仍然安之若素:“不用!不用!”
军官们忍不住对这位四十三岁的总指挥官肃然起敬。
此时在于学忠的望远镜里,视野所及之处尽皆笼罩在血海烽烟间,各种轻重火器的轰鸣声密集得已经根本听不出点,共同汇聚成雷霆般的声浪,巨大的爆炸声连环不断、此起彼伏,震得地皮剧烈颤抖,让距离最前线二十公里的于学忠都感觉自己彷佛正在一艘船上。辽东半岛的地形以丘陵为主,如果此时从高空鸟瞰,可以清楚地看见双方士兵的钢盔和刺刀犹如璀璨星河般漫山遍野,无论是一马平川的平原田野间还是峰峦叠嶂的丘陵山壑里,到处都是殊死搏杀的日军和东北军。由南向北的日军和由北向南的东北军宛如两道分别是黄色和灰色的浪潮,漫过平原和山地,在数十个地方展开风雷滚动般的对撞冲击。两军挟风裹雷的撞击间,迸溅开巨大的能量和卷云滚雾般的腥风血雨。大田镇、莲花泡、元台镇、莲山镇等主要交战区域内无不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双方反复拉锯交战,都拼杀得死伤巨大。
11月7日,日军第14师团从本土抵达大连,加入辽东大战。同日,原先驻热河的孙殿英部第130师和原先驻察哈尔省的李杜部第128师、第129师也抵达辽东战场并被编入东北军南线方面军内。双方新投入战局的部队近七万,使得辽东战场上的东北军和日军总兵力突破了三十万。
第14师团是日军甲等师团里比较运气不佳的一个。该师团成立于日俄战争末期,没赶上日俄战争,首战是在1920年的“尼港事件”。但在这次首次亮相中,第14师团灰头土脸地被苏联游击队干掉了一个大队,700多名日军被击毙,120多人被俘,师团长白水淡中将因此而丢了官。而眼下参与东北战事,第14师团又走了一次霉运。
当天晚上,一支由1000余名官兵组成的东北军敢死队从旅顺出发,悄无声息地穿过旅顺和大连之间的丘陵地带,最后猛然对刚刚在大连凌水镇一带登陆的第14师团发动了夜袭。这支敢死队自然是已经完全在旅顺成为孤军的东北军第102师派出的,在制定这个夜袭计划时,第102师的几个决策军官展开了激烈的争执。
计划的制定者当然是通过非法的暴力手段攫取了全师指挥权的第102师第505团团长赵海军,第一个赞成者依旧是赵海军的头号死党、第505团的副团长唐飞虎。在听说赵海军想组织敢死队去突袭日军后,孟百孚、田得胜、王翰臣这三个团长都十分震惊。逻辑是现成的,第102师留守旅顺并且在陆海通道上完全被日军截断,已经成为一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孤军了,而开战一星期以来,不知是日军疏忽了还是故意的,旅顺和第102师一直没有遭到日军的大规模进攻。在这样的情况下,第102师的全体官兵应该集体烧高香谢天谢地,但赵海军却想要去突袭日军,这不是主动招惹日军么?人家日本人都忘了第102师的存在,第102师却还故意去“提醒”日本人,这简直就是急于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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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海军面对反对声音,正色道:“诸位,我们留守旅顺是为了战斗!不是躲在这里混日子拖时间!我们必须要发挥我们的作用!要为我们的主力部队吸引过来起码一个师团的日军!否则,我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况且,拖下去对我们没好处!我们喝海水来填肚子吗?”
孟百孚等人在赵海军的“淫威”前都感到很无奈。
赵海军又用推心置腹的语气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对我有意见,但你们不要认为我连累了你们,我们本来就是军人,这是我们的使命!你们放心!今天晚上的突袭作战,我自己带着我的团的弟兄去干!不会劳驾你们的!我若是阵亡了,你们发电报给方面军指挥部,让指挥部在你们之中再挑选一个最高指挥官。”
众人听了赵海军这番话,既如释重负又暗暗惭愧。
11月7日深夜,赵海军和唐飞虎带着一千余名第505团的精壮士兵组成敢死队,在夜幕的掩护下,迂回穿插过旅顺和大连质检的丘陵山地,整支敢死队装备精良,人手一支MP-18冲锋枪和一把大砍刀,外加充足的子弹和手榴弹,每支冲锋枪都安装着可容32发子弹的蜗牛型弹鼓。整装待发后,赵海军想起一件事,好奇地问唐飞虎:“我说,自从你调到我部下,我就发现你小子简直是个拼命三郎,你怎么比我还玩命?每次我组织敢死队,你他妈的都是在我之后第一个报名参加的,你就这么活得不耐烦?你是不是欠别人很多钱?”
唐飞虎满不在乎地道:“因为我的这条命本来就不属于我。东北易帜那年,我是高福源副师长的副官,在长春大街上打死了一个关东军军官,关东军随后跟少帅要人,想把我和高副师长当成凶犯抓去处决。少帅保住了我的命,还送我去讲武堂。我从那时候就暗下决心我的这条命完全是属于少帅的。”
赵海军笑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深深觉得自己跟唐飞虎简直是臭味相投。
三个小时后,11月8日凌晨一点多,大连凌水镇,日军第14师团第27旅团第2步兵联队驻扎地。此时此刻,这里早已是浓烟滚滚、杀声震天了。一千多名东北军敢死队员在这里酣畅淋漓地纵情呼号着、呐喊着,用手里的冲锋枪和手榴弹毫不客气地向刚刚从帐篷里逃出来的大大小小的鬼子官兵们送去死亡和痛苦。日军的联队部犹如被捅了的马蜂窝般乱成一团,措手不及的日军被杀得如同兔子般到处乱窜。在这种近距离的混战中,冲锋枪的杀伤力远远超过日军的三八式步枪,大砍刀在肉搏战里的杀伤力也稳压日军的刺刀。炸开锅了的日军兵营里,本就是抱着有来无回之心的东北军敢死队员们在赵海军和唐飞虎以身作则的带领下,操着冲锋枪对迎头撞上的日军疯狂扫射,打光子弹后的敢死队员互相掩护着一边旋风般地投掷手榴弹一边上弹匣,或者直接挥舞大砍刀砍杀日军。鬼哭狼嚎声中,被乱枪打成筛子的日军血流如注地倒了一地,被手榴弹炸得血肉模糊的日军交相枕藉,被大砍刀劈得脑袋开花的日军更是比比皆是,数以百计的日军还在睡梦中就身首异处地被送进了地狱。日军的整个营地内血光满地、死者遍地。
“不要分散开来!按计划行动!一个排为一个作战小组!配合!注意配合!”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枪击爆炸声中,赵海军仍然在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部队。
唐飞虎是个典型的闻到血腥味就兴奋的家伙,这场夜袭混战爆发后,他在十一月份半夜的气温里三下五除二地扒掉了上半身衣服,手持两把冲锋枪左右开弓地冲杀在最前面,同时油光满面地大喊大叫道:“弟兄们!给老子狠狠地杀!...我x你妈!”他的前面一句话是对敢死队员们说的,后一句话则是对一个刚刚顾头不顾腚地从营帐里钻出来的日军说的。
东北军敢死队的突袭之所以如此顺利,其实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第14师团登陆辽东半岛后,接到的命令是参与正面战事,因此忽略了身后的旅顺还有一股东北军,从而对此防备严重不足。杀得性起的敢死队员们看到日军的营地里还囤积着堆积如山的从军舰上卸载下来的物资,立刻大肆投掷手榴弹,被引爆的日军弹药发生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在爆炸中被引燃的军用燃油和军用物资燃起冲天大火,烧得整个夜幕亮如白昼。敢死队以伤亡五百多人的代价,击毙击伤近千名日军,同时还把日军堆积在凌水镇的几千吨物资都付之一炬。
天亮时,正在“伊势”号战列舰上与“日本海军满洲特遣舰队”第2战列舰队司令官丰田副武少将喝着接风酒的第14师团师团长松木直亮中将获悉这件事后气急败坏,立刻向东京的参谋总部汇报了这件事,声称旅顺的满洲军对日军的后方造成了严重威胁,必须要将其彻底铲除(日本的战时军队最高统帅部为陆海军大本营,但大本营只有在战争时期才能设立,而眼下中日两国并未宣战,再加上日本政府也不愿意把这场针对张学良的战争在性质上扩大为中日两国的全面战争,因此没有设立大本营,加上日本陆海军关系冷淡,所以日本陆海军参谋本部暂时代替大本营的作用,成为协调和指挥日本陆海军对东北作战的最高军事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