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剧痛,偏偏旁边的巫在念咒前还警告了句,
“疼也忍着,别让人类听到。”
…
林野被额间疼出的冷汗眯了眼,失频的喘息间目光落在那口大缸,心中也不知是惊疑更多,还是怒意更甚。
他本以为脱光了衣服,是要进那口滚烫的大锅中浸泡。可怎么也没想到巫给他喂下一碗酸涩比的药汁后,一切竟是超乎他认知和想象的“酷刑”!
那满满一锅的液体随着晦涩难懂的咒语舞动翻腾,随后竟当真像化作了一个个会行动的墨水咒文,源源不断地朝自己附着而来…
液体触碰到皮肤那刻,痛感不仅仅来源于灼烫。天生的排斥让林野不禁恍惚…自己如今到底是恶魔被圣水洗礼,还是天使受炎火炙烤。那黑色的液体就好像随着皮肤渗透进自己的身体,让疼痛融于了血水——
是外力强行加之的脱胎换骨,重塑血液乃至种族!
最可怖的是那整整一缸的墨色咒文就好像舞之不尽一般,煎熬的每一秒都痛苦万分,可黑色液体到如今只下去了五分之一不到。
林野有种预感,他要熬尽这一大缸的液体。这场改造的痛苦折磨,让他几乎看不到尽头…
其实,他算得上怕疼,毕竟一痛他就想喝酒,想抽烟。为的非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麻痹一下神经。不过从这种角度来说,他好像也不算怕疼,毕竟论如何他都能熬过去——
从前多少伤痛,都是如此。
可如今的情况根本没有任何舒缓的途径,连声音都不能发出。
林野索性逼着自己一眨不眨地望向那口近乎穷尽的大缸,同时心中默默道,
“机器…在吗?”
“在。”
几乎是秒答的声音哪怕冰冷,却也让林野悄悄松了口气。他手上攥紧毛毡,讪笑着道,
“前世回忆…为什么,也不能封闭痛感…操,是真他妈疼。”
机器一时并未开口,不过林野也未曾希冀他会有所答复。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过是想转移些注意力。
只是当他视觉在痛感的加剧下逐渐模糊时,不想突然间,来自于爱人的熟悉声音骤然传来。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路欲藏进了自己的身体,和他融为一体,在自己心口安抚道,
“小狗…乖。我哄你睡会儿,好吗?”
林野攥着毛毡的指尖骤然一松。那一刻,他的发颤不再只是因为疼痛。
机器,不对,是路欲在和自己说话!
可是入侵机器的“路欲”不还是个罪孽吗?他为什么会用路欲的本音,突然说出只有在现实中才可能出现的话?!
从前每次自己心情低落,或者伤口疼痛难忍的时候,路欲就会抱着自己问上这么一句,然后讲述那个只属于他们的“睡前故事”——
“5.56毫米口径M4A1卡宾枪,安装M1913导轨。枪管缩短至14.5英寸…”
没,一点都没。别人哄睡觉都是讲故事,全世界估计只有路欲哄自己睡觉是背枪械要点。
林野恍惚间视线愈发模糊。“爱人”的声音依旧不带感情,却显得异常温柔,一字一句响彻在心口。疼痛依旧灼烧着身体,可这好像都不重要了…
路欲在这里,在陪着他。不是罪孽,也不是异世界的路欲,是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爱人。
也许会不会,其实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一场梦?路欲从来都没有死,只是自己做梦了。等睁眼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其实还躺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背枪械要点,哄自己睡觉?
“路欲…”
林野说不出话,身体依旧剧痛难忍,可心头却意识地一声声唤着。
如果,一切真的是梦就好了。没有死亡,没有任务。他们,还是他们。
…
脑海中路欲的声音停了一瞬,他好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小狗,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减缓任务中的疼痛,不过你想的话,我可以继续‘哄你睡’。但是你不能再哭了。”
操,所以自己又哭了?
只是现在林野暇再想,为什么“机器”知晓现实中只属于自己和真正爱人的秘密。他也暇思考“机器”的好感度到底已经有了多少星,才会做到如此地步。
他此时做的,只是努力吸了下鼻子,忍着眼睛的酸涩说道,
“好,我不哭。你继续背,哄我睡觉…行吗?”
“住在”林野身体里的路欲轻轻吸了一口气,既像奈,也像将情绪尽数压抑。
下一秒,伴随巫持续不断的咒语声,黑色液体还在飞溅而来。路欲开口间依旧是沉沉的音色,就如他们曾共同经历的数个夜晚。
此时此刻,“路欲”就好像跨越了所有世界,依旧陪伴在他的小狗身边,不曾离去。
林野当真没哭了,也没再看那尽是折磨的滚烫黑液。他只是又蜷了蜷身体,往墙角拼命靠去,假装身体有个支撑依靠,就像一个拥抱。林野闭眼间,悄悄道了句,
“路欲,我好想你…谢谢。”
“路欲”的声线轻轻颤了下,可随即很快就平复隐藏了下去。
直到察觉到林野被疼痛吊着的精神终于逐渐陷入昏沉,他方停了这场奇异的“哄睡”,同样隐秘地回了句,
“我也,想你。”
…
巫终于停止了念诵,扫了眼已然见底大缸,目光随即又转向陷入昏迷的男生。
一切时间,都掐得刚刚好。
就在此时紧闭的帐帘一动,风尘仆仆而来的血族转瞬而至。只是路欲的视线在撞见一身冷汗径自喘息的狼王时,不可抑制的震怒在几乎藏可藏。
砰——
巫被大力地摁倒在地,遮掩的斗篷落下,露出了散开的长发,也终于显露了女性才有的胸脯轮廓。
愤怒和惶恐冲破了路欲的所有顾及,他甚至不再在乎自己和林野不为人知的关系暴露在第三个人面前,冷沉的声线蕴藏着极度危险的怒意,
“艾莉亚,你对他做了什么?”
“咳咳…”
艾莉亚被路欲掐得呼吸不能,嘴角却依旧勾着诡异的笑容,艰难道,
“不是…坏事咳…怎么,不再隐藏你们的关系了?”
女巫见男人根本不搭自己的话,攥着路欲手腕用力挣扎间,转口道,
“咳咳…放开我,我…告诉你。”
话落,路欲掐着她脖颈的手一松,转而将她的四肢紧紧桎梏。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这样,说清楚狼王的事。
艾莉亚见状平复着呼吸,也不再挑衅眼前陷入暴怒的血族,将狼王同自己所求的事一五一十尽数告知。
只是没对林野说的,也一句没和路欲多说。
…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路欲蹙眉间终于松开了对女巫的禁锢,转瞬便至林野身边。他不顾艾莉亚的目光,直接将人半搂进怀里,小心地为其擦拭着额间残留的汗液。
“快了,等他吐完血的时候。”
“吐血?”
路欲动作一顿,抬眸间的厉色饶是艾莉亚也有些受不住,偏过目光嗯了声,又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的事?”
路欲收回视线,将怀里人又搂得紧了紧,冷声道,
“那晚血狼之战,你在灌木里看到我们做爱了。”
肯定的句式,没有疑问。
艾莉亚耸了下肩,正欲再说上句什么。却不料下一刻,狼王昏迷间轻微的咳嗽已然响起,一声又一声…
鲜血从林野嘴角落下,随着咳嗽的愈演愈烈,愈发多的血几乎是一股一股地涌出。而路欲根本不顾鲜血溅了自己一脸一身,不厌其烦地为其擦拭,顺气,动作间难得显得有些慌乱措,
“艾莉亚!怎么吐这么多,他到底…”
女巫靠在一边看着一血一狼过分亲密又诡异的一幕,淡淡回道,
“这是改造换血,有点像你们血族的初拥。他需要将自己原本的狼血吐一半出来。”
林野咳得血多到擦不完,路欲视线凝在他紧蹙的眉间,又问道,
“我能帮他吸食吗?也好过辛苦他这样咳出来。”
“朝着他心口,你控着量就可以。不过说一句,现在这血是最难喝…”
不等艾莉亚说完,得到肯定的路欲根本不在乎她的“提醒”,俯下身对准林野的心口,獠牙刺得温柔万分,就如一个吻。
…
艾莉亚的目光落在两人几尽交缠的身影上,眼眸中再次闪过狂热而亢奋的光亮。
很好,她需要的就是两个疯子。
恰在此时,帐帘外又传来一丝响动。艾莉亚暂且起身收回了视线,她知道阿朵还在外面。
先前叫她出去接客,其实非是支她出去避免学习禁术罢了。如今“客人”都不请自来了,自己也该打发阿朵睡去了。
只是在艾莉亚经过路欲时,她还是放缓脚步道了句,
“创造永生是我毕生所求,你只需知道,狼王的血统变化是其中的关键一步。”
路欲此时没有心思理会女巫的话语,直到艾莉亚脚步渐远,营帐中只剩满身满血的他们。
至纯的狼血难喝得路欲想吐,想呕。但只因是爱人的血,一切都变作了甘之若饴。
路欲想,他并不是在吸食他的小狗。他是在偷偷地,亲吻爱人的心。
都是父王的道,让林野作为狼王遭受如此苦痛。如果自己能来得再早点就好了,小狗先前一定很疼,很疼…
随着心口一吻的加深,路欲指侧轻捏着林野的后颈摩挲安抚,黑色的眼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路欲承认自己冷情冷血,没有丝毫人伦道德可言——
父王什么的,又哪里比得上林野重要呢?要不,弑了父自己做王吧…为了他的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