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前世”中辨别不了岁月的流逝,时间留给他唯一的信号只剩夜月星辰。
自和路欲在战中相遇后,群山至高处的夜风愈加萧索。而他也如那晚一般,半坐在洞穴外的石头上,仰头眺望着又一夜玄月。
狼族的力量和月亮息息相关,每逢玄月,便是他们最“脆弱”之际。所以时间跳转至现下,是意味着又会发生什么大事吗?
…
“殿下!”
面对下属慌张的来报,熟悉的不安感又在林野心头蔓延开来,
“怎么了?”
“今夜是玄月,我们在北部的部落有人来报,说有几百个人类高举火把,带着布鲁和矛叉进山了。”
上个夜晚是血族,怎么如今连人类也来了。
林野搭在膝盖上的右手不禁攥紧握拳,不过又很快放开了。开口间依旧道得淡,
“人类他们还是以为,那些失踪的同伴都是狼人干的?”
“…是。据说他们今夜是冲着北部的洞穴去的,就为了放火烧个干净。”
“知道了。”
林野总算收回了目光,那丝心中不消的犹豫,在如今狼族“腹背受敌”的情形下也有了不得已的答案。
他起身间随手拂了下身后的披风,下了今夜第一道令,
“让北部族人按兵不动,做些动静把人类引到别路去就行了。再派一支队伍去支援,切记不要伤到人类。”
“是!”
林野转身时同下属擦肩而过,声音不禁压低,交代了最后一句,
“我出去一趟,一切你按我说的行事。”
“殿下?…”
下属闻言一惊,急忙转身间林野却再未回头。那道背影不知怎的,透了丝大战前夕都不曾有的决绝。
同样的夜晚,路欲正就着火光翻看手中的羊皮卷。一个个晦涩难懂的字眼组合在一起堪称“鬼画符”,可他却阅读得极其认真细致。
而几乎被翻阅得光滑的边缘,意味着他早已将这卷轴看了不知多少遍。
隐约间,路欲觉得自己有些猜到了前世自己犯下的罪过…
卷轴所言只关乎一件事——永生。
平心而论,这确实是自己内心渴求的答案。血族尽管生命限,但依旧算不得永生。真正的永生,是再也没有可以杀死自己的器物,天敌。
那将是真正的不死不灭,尽生息。是世间所有生物的诉求和追逐所在,也是自然中的一个人触及的“传说”。
而路欲就更贪心了,他要的,是两个人的永生。若非两人,那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对抗父王扩充举动之余,路欲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上面。
他答应过小狗,若有一天战争结束了,或者他们再力维系种族间的“平衡”,那他们就“一走了之”。
这是他们的备用计划,也是他们希冀的未来。
簌簌——
羊皮帐帘倏地被风用力拍打,唤醒了沉浸于思考的路欲。
他暂且放下手中卷章,起身微微撩开帐帘,那阵风便吹起了他的额发。与此同时,一道细微的声音钻入他的耳际,模糊了说话人的性别,
“你不是问我关于永生的事吗?现在,立刻来我的部落。”
女巫的住所不同于狼族聚集的洞穴,她们常常分散开来,跟随游牧部落一同移动,迁徙。
从某种意义而言,一个游牧部落的强大兴衰,和女巫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当林野在疾驰奔袭后踏上这足足连绵千米的营地时,心下也有了几分了然。
对于两千年前的这个世界而言,这绝对算得上一个至强的游牧部落。他们的女巫,自然也会是当今超自然物种中的佼佼者。
“你来了?”
一道欢快的女音猛然响彻耳边,林野微微蹙了下眉,可在偏头对上那少女的眼眸时,呼吸却悄然一滞——
他见过这个女孩,在两千年后!
“啊嘛说你来了叫我来接,我刚还不信呢。”
女孩朝着林野一偏头,笑得明媚灿烂,一双大眼变作弯弯,将一身祭司的穿着生生显出了几分甜美,话也说得明快,
“走吧,放轻点步子,别惊扰了睡觉的战士。”
林野点了下头,总算摁下了方才几乎控制不住的惊异。他小心地跟在女孩身后,望向女孩背影的目光鲜少有些不明。
若这个女孩知道两千年后,自己和路欲把她“祖坟”挖了出来,还冷情冷血地就地杀了…她还会对自己笑吗?
怎么就这么巧,当初找到的两千年前的女巫,竟然“前世”当真见过面…
“你在想什么?”
随着女孩回头俏皮一问,两人已经停在了一顶巨大的褐色营帐外。
林野摇了摇头,在女孩作势凑上前时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台词”也在此刻适时出现,
“阿朵,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和你有别的关系。”
…
自己需要拒绝得这么直接吗?也不知是不是因那一面之缘,林野总觉自己的话说重了。
可不想下一秒,原本俏皮的女孩眉尾一挑,神情也不见恼,只是灿笑一转倒透了几分邪。她直起身望向自己时,目光终于和两千年后那个美艳的妇人有了一瞬重叠,开口的话也似曾相识,
“没关系啊狼王,反正,你迟早是我爱人。”
…
果然是她,两千年前后还真是一点没变。
林野目光一偏轻笑了声,也说不上心情几何。
阿朵也未再多言,转身一撩帐帘,语气添了分有意的撩拨,
“还以为你喜欢甜美那卦的,下回不装了。请吧,狼王。”
我喜欢路欲那卦的。
林野在心中默默怼了句,身形向前一探,再未回阿朵的话。
营帐中装饰繁多,各类图腾绳结堆砌了大半空间,不过一扫都让林野觉得眼花缭乱。而正中的大缸被明火炙烤着发出滋滋声,其中粘稠的黑色液体咕嘟作响。一切都和营帐中的那人一样,隐约透着丝不详。
当阿朵也跟着进来放下帐帘时,披着兜帽随意靠坐在大缸旁的人终于开口了,分不出男女的声音开门见山道,
“狼王,我们先说好,改造身体和血液的痛苦是常人法忍受的,死了我不善后。你如果决定好了就脱衣服吧。”
…
林野闻言不禁一挑眉,他猜到此行估计和“狼猎”的诞生有关。只是在他的世界,猎人的传承依靠“印记”,他还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林野也并未急着照做,倒是径直走向那口巨缸旁边,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其中乌黑的可怖液体上,淡淡道,
“我需不需要再说一次我们之前谈的事项?这玩意儿…”
“一,身体素质的加强。”林野还未说完,那身披兜帽的人就转过头将话截了去。一张如画的面容雌雄莫辩,讪笑着继续道,
“二,血液会成为对血族天生致命的诱惑,令周围存在的血族尽数倾倒现身,从藏匿;三,不再惧怕同样克制狼族的银器,圣水等。这三点,没吧?”
当那人话落,林野微微眯了下眼。
这三点,就是他所认知的“猎人”特点绝对没。所以最初的“猎”,居然只是通过身体改造而来的?那之后的“印记”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眼下容不得林野细思,他望着眼前显得诡谲的“巫”,又道,
“没。但这种好事,你别告诉我没有副作用。”
“有,当然有。”那人一笑,偏过目光随意执起手中近一米长的木勺,随意翻弄着锅中物体,
“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是慢性的,而且死不了就行了。如此,你干不干?”
一时间,营帐中只剩木勺翻弄出黏腻的液体声和火星迸溅声,两者相应,诡异中生生多了分恶心感。
林野盯着那人,一时未答话。良久,却不想是身后沉默许久的阿朵先开口了,
“狼王,狼族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血族猖獗又阴险狡诈,人类也将他们犯下的所有罪责都赖在你们头上。现在只有这个方法,狼族才能在夹缝中求生哦。”
林野视线久久凝望着锅中不详的黑色液体,依旧没吭声。
他知道阿朵说得一点没,这个方法如今可以算得上万全之策。不止可以让狼族在面对血族的战斗中占尽优势,引诱血族现身的特质也足以让他们在人类面前“自证清白”。
只是他从来相信,所有获得的好处也意味着同等的弊端和失去。眼前的巫绝对隐瞒了至关重要的“副作用”,只是如今狼族面对几乎前所未有的险境,让林野不再有机会抉择——
血族的肆意猖獗超乎想象,眼下,这就是狼族的生机!
“怎么样,决定好了吗?”
随着木勺被掷入大缸激起一片黑色的水花,林野终于抬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目光淡淡间,指尖又够上腰间的衣带,
“来吧。改造会持续多久?”
“不长,你能挺过今夜就可以了。”巫见林野同意,眼中终于闪过久违的光亮,目光随即转向靠着门口的阿朵,对于她热切望向狼王的眼神视而不见,扬声吩咐道,
“你去外面等着,今晚我还有个客。接到他再进来。”
林野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眸扫了巫一眼,
“还有客?”
“放心,你见不着他的,他也不会碍到我们的事。”
…
林野见巫不愿再透露,话已至此,索性也没再问。不过参考“前世”的设定,他总有种感觉——
那个客人,不会他妈的是路欲吧?
“嗯!…”
游牧部落用动物皮毛做的毛毡床铺如今尽数被汗水打湿,银发的男生蜷缩其中,用几乎是要将犬齿咬碎的力气狠狠咬紧口中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