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臻活泼,幼时与赵止钺玩耍时常有些爬树、捞鱼的出格之举。不过温诚从不责罚,永远是好好先生的模样,在赵止钺面前从来都是和蔼的伯父。
相比较自家板着脸凶巴巴,动不动就罚人的父亲,赵止钺当然更愿意待在温家。
温诚也愿意和他们这群小孩亲近,讲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或是魑魅魍魉作祟的乡野故事,收获一大批小迷弟迷妹晶亮的眼神:“伯父你好聪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赵止钺见到温诚,急忙上前问礼,喊“伯父好”。
温诚踏进家门时满面春风:“元臻——止钺你也在。”
长久未见,又兼今日年轻人多,坐在一起聊天热闹,温诚格外惊喜:“止钺终于回来了,元臻成天念叨着,要找你玩。你不是不知道,她多害怕你在辽西受伤,每天跑过来找我问‘他要是断了腿怎么好’,又是说‘他未按期归来,出了事该怎么好?’”
温元臻方才是背对着门口,正接过珍叶手中拿着的画卷。她循声回望时并不羞赧,而是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向赵止钺炫耀:“听到了吧?我可没有骗你,我是这样的挂心你。”
全没有一点背后说人被打小报告的自觉。
她起先并没注意到温诚身后的男人。他没出声,很沉默,站在温诚身后的阴影里。
温诚轻咳一声,拉回女儿的注意力:“除了止钺,今日还有贵客上门。”他错开身子,为两人引见:“学文,这是我女儿温元臻。”
温元臻的目光移到这个年轻男子身上。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人身量很高,要仰起头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积雪晴消的天光映衬得他眼睛深邃,挺直的鼻梁下的嘴唇很薄,矜贵又清冷。
温元臻将画卷塞到赵止钺怀里,叮嘱他抱好,才同沈学文见礼。
沈学文也向她致意:“温小姐。”
温诚对这个最得意的门生与女儿之间的融洽乐见其成:“元臻,这是沈学文沈公子,往后要住在咱们家一段时日。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要闹别扭。”
沈学文,这个名字温元臻不陌生。
如果说杜景焕是在世家公子里独占鳌头,那么沈学文便是异军突起的一号人物。他并非混迹诗坛盛会的风流才子,在会试前也未曾传出任何才名,只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便得考官青眼。
她有意端详这位才子的面容,他在默默无闻后一飞冲天,有的是人想结交这位沈学文沈公子。
竟然与父亲是旧相识吗?
温元臻乐见府中有人一同聆听她父亲教导。温诚和蔼、博学,就是太能说,多一个人分担就可以少听一车咕噜话,一年就可以少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字箴言。
她拿出做主人的风度来:“竹里馆最清幽,读书写字、御剑听风,风景好又幽静。公子住下,有一应缺的,就来找我,或是我母亲。”
沈学文举止很文雅,拱手的动作被他做得很贵气:“仓促来访,让你们费心了。多谢。”
温元臻摆手说不妨事,她听说过许多沈学文的传言,但初次见面不好问及父母亲缘的敏感问题,只夸他文章做得极好:“沈公子的文章写得极好,不在于辞藻华美,而是格调高远。”
沈学文文章评审后被考官钦定为上佳之作,在街头巷尾传阅。温元臻也在许妙镜那里见到一份,于农政、商务上皆有不凡之语,引她们二人啧啧称奇。
沈学文脸上并无自得之色,也无谄媚、拘谨的神态。他在温父指引里坐下品茶:“或许是走的地方多了,在行万里路中增长了见识,也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温诚对这个学生是一万个满意:“学文是太谦虚了。”
赵止钺对“沈学文”这个名字,却表现出了不该有的惊疑。
他抱着画卷,也笨手笨脚。在听到“沈学文”时手一滑,险些打翻了茶杯,引来温元臻狐疑的一眼,所幸画已搁在了一旁。
否则温元臻真要不管旁人在场,揪着他的袖子喝问。
不过沈学文在此处,他的危险预感竟然成了真。沈学文已经登堂入室进了温府大门。温父竟然还把他奉为座上宾,要同住一段时日,这不是亲手放进了中山狼。
不行,他要出手。
赵止钺挡在温元臻前面,在温元臻继续开口夸赞他前,积极介绍起了他自己:“沈学文,我是赵止钺,家父是怀化大将军赵锐进。”真是汗颜。沈学文、杜景焕个个都已崭露头角,被人夸有状元之才。他赵止钺出门在外,还是要靠父亲。
赵止钺已经先入为主,觉得沈学文别有所求,因此出口并不加遮拦:“沈兄是何地人氏,是为科考进京吗?住在温府如果不习惯,也可以来我们家住。”
温元臻笑得也太没心没肺。还竹里馆,又幽静,给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小子住多暴殄天物,怎么他没有这种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