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随对上沈烬漆黑的眼，笑起来，朝他挥了挥手：“那，再见。”
沈烬垂下眼，嗓音暗哑：“再见。”
秋随站在门边，看着沈烬离开的背影。
今天，沈烬穿的是那件她挑选的蓝色外套，民宿楼梯间天花板的吊灯随风轻晃，罩在沈烬身上，落在地板上一道隐隐绰绰的身影。
记忆里，秋随和沈烬说过无数次再见。
学生时代的时候，这两个字说的轻巧又自然，因为她知道，明天一定会在学校再见。
毕业后，这两个字都说的百转千回无比郑重，因为她知道，明天是否还能再见，真没个准数。
但是今天。
秋随看着那道身影拐过转角，听见脚步声逐渐远离，她低头笑了笑，关上门。
她转身回到餐桌边，伸手敲了下还盛着鱼汤冒着热气的白色陶瓷碗。
“多谢你们了，”秋随弯下腰，对着鱼汤吹了吹气，“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秋随落地申城国际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的傍晚了。
手机重新开机，又是一连串的消息进入视线。
秋随扫了眼公司群里密密麻麻的消息，很是精准的捕捉到一条员工变动通告——
简妍从今日起被公司辞退。
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秋随盯着那则通告看了一会儿，突然进入一则电话。
秋随愣了下，在看清来电人是沈烬后，才匆忙点了接通。
“喂？”
沈烬不耐烦的语气从话筒中传出来：“能接电话，就是下飞机了？”
秋随点头，她站在行李转盘处等待自己的行李箱，点了下头：“下了。”
“啧，”沈烬嗓音有些低沉，“不是说好了得给我报备？”
秋随：“......”
“我在等行李，”秋随解释，“而且我刚下飞机不到五分钟，刚刚在看公司群里的八卦消息。”
沈烬嗤了声：“和你科普一下，报备的意思是，立刻，迅速，马上，一分钟内。”
秋随：“......”
她眼睛一亮，伸手从行李转盘处取下自己的行李箱，才对着手机好脾气说：“行，那我下次落地一分钟内就和你报备。”
“不止，”沈烬语气狂妄，“公司群的八卦消息有我重要吗？你得记住了，我是你唯一的债主，也是你的首要报备联系人。”
秋随扶着行李箱往出口走的脚步突然一顿。
报备联系人这几个字，很莫名的，让她联想到了紧急联系人这个词。
其实，秋随一直觉得，被人列为紧急联系人，是一件责任重大的事情。
就像是，有人将所有的一切都全心托付给你。
但是，能够拥有真正的紧急联系人，又的确是一件蛮值得开心的事情。
毕竟，仿佛一切都有人为你托底。
因为同传翻译的身份，秋随去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国家，紧急联系人一项是必填项。
她会自然而然的填上黎娴的名字，那是她法律意义上的母亲。
但也会郑重其事的添上姜嘉宁的名字，那是真正会为她托底的朋友。
但是，现在。
秋随抿了下唇。
她好像，还有沈烬。
“好，”秋随重新推着行李箱往外走，“下次一定记得。”
沈烬慢悠悠开口，那头传来车笛声和嘈杂的人声，但他的声音足够清晰：“过来F出口。”
秋随一愣。
她犹疑了几秒，不太确定的询问：“你来国际机场了？”
“嗯，”沈烬坐在驾驶座上，他转过头，机场内灯火通明，车内光线昏暗，他的神色一时之间难以辨明，“带你去打印协议，顺便加上我的...”
他语气停了下，嗓音带着点玩味：“霸王条款。”
秋随：“......”
她拐了个弯，从F出口离开机场，大年初一的申城也有行人车辆经过，但是并不算多。
也不知道是沈烬过于引人注目，还是因为周遭的确没有其他的车辆，秋随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驾驶座里的男人。
挡风玻璃降到底，沈烬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曲着臂弯，手指漫不经心且随意的敲着方向盘。
她敲了敲车窗，打开车门。
这一次，秋随很是从善如流的选择了副驾驶，毕竟，上一次，她往后排走，被沈烬挂上了‘把他当做司机’的意思。
即使是大年初一，也是有打印店开门的。
只不过那家打印店里，一伙人正热热闹闹看着电视，见有人来，老板愣了片刻，才站起身来。
秋随摆了摆手：“没事，我们自己打印就行，不打扰你们过年。”
她不想打扰一家团聚的和谐时光，也不想这份看着稀奇古怪的协议被别人看见。
老板也不客气，挥了挥手往回走，丢下一句话：“一页五毛，打完自己扫码就行。”
秋随：“好。”
协议内容其实并不多，总共也就两页。
秋随打印完付了钱，又将两份协议一起交给沈烬：“加上你的霸王条款吧。”
沈烬接过薄薄的几页纸，随意扫了眼，忽然轻笑了声。
他转身从桌上拿过一只黑色签字笔，递给秋随：“你先签字。”
秋随：“......”
她抿了下唇，温和开口：“我先签字，你才能加上那则霸王条款？”
“当然，”沈烬点了下头，语气很欠揍，“毕竟，如果我现在加上那则霸王条款，你可能就不愿意签字了。”
秋随：“......”
好一个狂妄的资本家。
霸王条款，名副其实。
她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
虽然她不知道沈烬到底要添加什么霸王条款，但她签上自己的名字，就算是承认了以上所有的内容。
她接过笔，笔尖在两份协议上的乙方签字上空悬了片刻。
“沈烬，”秋随侧头问，“你要不给我透露一点霸王条款的内容，我心里好有个底。”
沈烬目光沉沉的看了她片刻，不太正经地说：“现在告诉你霸王条款，就不叫霸王条款了，请你尊重一下霸王这两个字，不要企图自己翻身当霸王。”
秋随：“......”
她抿了下唇，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在乙方签字后头，落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十分钟后，秋随眼睁睁的看着沈烬在两份协议的甲方签字后写上了沈烬二字。
并且在一片空白处，清清楚楚的写下一行字：
补充条款：如果乙方由于个人原因，无法向甲方按时定期每月偿还精神损失费的费用，请乙方对甲方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