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随眨了下眼, 抬眼对上沈烬意味不明的视线。
她的脸上是一贯以来从容又镇定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慌张，仿佛就真的只是苦思冥想之后, 在和沈烬和平协商解决，如何就她不小心亲了沈烬两次这件事情达成赔偿上的共识。
只有秋随自己清楚, 她藏在口袋里的手已经紧张的捏紧，脊背僵硬的挺直，竭力让自己保持呼吸的平缓和自然。
很奇怪，分明计划这一切的人是她，她才是主动的那个人, 她才是那个预判了所有的猎人。
但此刻, 在等候沈烬回答的时候，秋随又莫名觉得, 比起猎人, 她更像是主动把自己送入猎人口中的猎物。
沈烬眼眸漆黑，平时平静无波的眼神染上了锐利的色泽，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片刻后, 他挑了下眉, 懒洋洋的点了下头：“你的电脑呢？拿出来。”
秋随愣了一下, 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跑偏, 有些茫然询问：“啊？拿电脑做什么？”
沈烬语气很欠揍的解释：“白纸黑字写下来，一式两份, 签字盖章。”
秋随：“......”
她觉得这实在是有些麻烦。
“这，”秋随没动作, “倒也不必吧。”
“很有必要，”沈烬扫她一眼，神色闲散, “你在我这，信用度不算高。”
秋随：“......”
她抿了抿唇，从房间的电脑包中翻出了电脑，将电脑放在餐桌上，又重新盘腿坐在毛毯上。
秋随对于起草协议这件事情并不擅长，沈烬这种风投大鳄倒是熟练的很。
他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唇角微微勾着：“我说你写。”
秋随点了下头，她也的确不会写协议内容。
“甲方沈烬，乙方秋随。”
“由于乙方，”沈烬语气停了几秒，一字一顿道，“不小心亲了甲方。”
他语气慵懒补充道：“两次。”
沈烬扯了下唇，心情瞧着像是不错。
“乙方目前无力对甲方负责，也无法一次性偿还甲方的精神损失费。”
他语气仿佛大发慈悲一般善良：“乙方和甲方协商后，甲方同意乙方分期按月付款。”
“乙方需要暂住在铂悦湾，每个月付给甲方双倍水电费，一份水电费用作房租，一份水电费用作精神损失费的补偿。”
沈烬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秋随身上，片刻后，微微颔首，唇角小弧度扬起，语气吊儿郎当。
“由于甲方是这次亲吻事件中的受害者，所以，精神损失费具体费用由甲方决定，甲方可以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上调精神损失费价格，并且上调价格后，并不需要通知乙方。”
“只要甲方单方面认为，乙方没有偿还完毕这笔精神损失费，那么乙方就必须一直住在铂悦湾，直到甲方认为，乙方还清了这笔费用。”
沈烬气定神闲，漫不经心的瞥了眼盯着电脑飞速打字的秋随：“有异议吗？”
秋随从容不迫的坐在毛毯上打字，就连打字的速度都一如既往的匀速。
她敲下最后一个字，按下回车键，抬眼直视他。
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
谁都没说话。
暗涌浮动间，场面定格了几秒。
秋随弯起嘴角，微微笑起来：“没有异议。”
“就是觉得，”秋随目光转向餐桌上一个已经被她喝光了的空荡荡的白色陶瓷碗，又扫了眼还没被动过的盛满鱼汤的白色陶瓷碗，她叹息了声，语气带着点懊悔，“这真是我喝过最贵的鱼汤，因为忍不住闻它们，才会一不小心亲了你，落到现在欠下巨额债务的境地。”
“嗯，”沈烬眼睫动了动，“贝加尔湖的鱼汤的确很好喝。”
他语气云淡风轻地补充：“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再给你送几碗鱼汤。”
秋随眨了下眼，没回这话。
她将电脑转了个向，面朝沈烬：“你要不要确认一下。”
“不必，这里没有打印机，”沈烬站起身来，“回国后记得打印出来，一式两份，签字后各自保管一份。”
他转身朝房门走去，离开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停住，语气带了几丝玩味：“对了，忘记说了，那份协议里，还需要添加一条补充条款。”
秋随一愣：“什么？你没说补充条款啊？补充条款是什么内容？我现在加进去？”
“不用，”沈烬懒洋洋道，“回国后把打印出来的协议给我，我亲自加进去。”
秋随沉默两秒，反应过来：“所以，补充条款是你单方面加进去的，不需要我同意？”
沈烬顺理成章点了下头。
秋随：“......”
秋随：“那不应该叫补充条款，应该叫霸王条款。”
“噢，”沈烬挑了下眉，“你当初喊我劈柴的时候，也是霸王条款。”
他神色嚣张，模样挑衅，仿佛话就放在这了，她不爽他也不会更改一样：“这么看来，我们也算扯平了。”
秋随：“......”
虽然不清楚沈烬这条霸王条款到底是什么内容，但现如今的结果的确就是她的本意，秋随没什么好驳斥的。
她站在门边问：“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回国？”
“早上十点。”
秋随了然：“安季普给我们定下的机票是明天下午三点。”
“噢，”沈烬慢条斯理道，“那你到了后，记得给我报备一声。”
秋随：“啊？报备？”
“当然，”沈烬侧头定定地看着她，“现在我是你的债主，随时随地知道你的动态，确认你没有跑路，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秋随：“......”
她眨了下眼，心跳有些快。
报备这个词对她而言太过亲密了，像是随时随地的将自己的生活点点滴滴都分享给他人。
分享对秋随来说是挺危险的事情，因为一旦分享了，就难免时不时想要确认对方的回复。
更何况，分享是会上瘾的。
大约是因为，稀松平常的生活和日常，因为有了其他人的渗入，就开始变得闪闪发光，生动亲近，值得纪念。
秋随最习惯也最安心分享日常的人其实是姜嘉宁。
她们知道彼此的所有秘密，共享过人生的酸甜苦辣，一路彼此扶持走过荆棘雨淋和鲜花日照。
以至于，和姜嘉宁聊天的时候，她能够安心的给姜嘉宁狂轰乱炸几十条微信，姜嘉宁超过二十四小时一条不回复，她也不会觉得姜嘉宁态度怠慢。
大约是因为，她们心知肚明自己对于对方的重要性，也无比确认彼此之间感情的无可取代。
但是，如果时刻报备又分享日常的对方变成了沈烬。
秋随咬了下唇。
分享就变成了一件既危险又令人期待的事情。
危险于它会令人不知不觉沉沦和上瘾，期待于对方的每一条回复和回复的速度。
“好，”秋随答应下来，她仰起头，“不过，你是不是也有必要对我报备一下。”
沈烬：“嗯？”
“我觉得，”秋随故作镇定开口，“身为乙方，也有必要时刻明确债主的安全，随时确认自己还有多久，才能还清这笔精神损失费。”
沈烬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片刻后，他唇角轻扯，声音压的很轻，在这间住客已经所剩无几的民宿内，却足够清晰：“行。”
“那我们就，”沈烬微微侧了下头，几秒后，他弯下腰，眉梢一扬，像是嚼碎了一般吐出四个字，“互相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