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人饭桌上特别讲究,几乎听不见说话声,碗筷碰撞声也最小化,短促用餐时间结束,周起寒擦拭嘴角。
一时没人说话,周卓雨想起来时碰到的人,无意打开话头,道:“妈,我和二哥上来时看到了容容。”
周起寒闻言,双眸微动。
卓风月道:“是嘛,她也来吃饭。”
周卓雨笑说:“还在同一层呢,不过不知在哪个厅。”她走在前面没注意。
“对了,小寒。”卓风月望向周起寒,“容容在公司里工作怎么样?没给你添乱吧。”
“没添大乱。”周起寒道。
“我瞧着她挺不错,漂漂亮亮小姑娘,懂得还多,和她聊天我才知道敦煌画有那么多讲究。”卓风月对容冬很是满意,边说边关心孙子的神情,“她对你有心意,你们也相处磨合了段时间,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很好。”
卓风月喜了,“那你们?”
周起寒紧接着说,“但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容容家世背景和我们家门当户对,人又乖巧懂事,重要的是喜欢你,多难得。”卓风月循循道。
周卓雨也加入进来,游说道,“是啊,你工作忙的没时间见姑娘,好不容易有女孩喜欢,得抓紧。”
“她的喜欢和我有什么关系。”周起寒淡声开口,镜片后的双眸泛起凉意,他转向周厉时,“爷爷,我听您话也不是一天两天,其余事我没意见,但这件事,您能不能不要插手,我不需要您为我安排未来结婚对象。”
“小寒!”周卓雨呵了声。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很遗憾,我不喜欢。”周起寒陈诉自己的想法。
周厉时从头到尾没出声,听到这句话后凌厉双眼侧向他,“你长大了拥有自己的思想,可以。但是容冬是我和你奶奶综合考虑过最合适的。”
周起寒直视他,“合适就可以吗?”
周厉时没回答这个问题,但态度表明一切,他勾唇冷笑声,摘下眼镜,指腹在镜片上磨了磨,语气骤降,问:“那您和奶奶是合适还是喜欢?”
卓风月愣住,下意识看向周厉时。
周厉时先笑了笑,接着冷下脸,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一杯茶水泼到了周起寒脸上。后者似早就料到,云淡风轻地用纸擦拭面部,待茶叶尽数擦掉,才戴上眼镜,起身,取西服,朝他们点头致意,“我知道了。”
“小寒。”周卓雨喊。
周起寒义无反顾拉开门出去,卓风月张嘴又闭上,拢眉看向周厉时,责怪道:“他一时口快,你怎么就泼水,孩子好面子,又该不回家了。”
“不用管他!”周厉时也在气头上。
久无动作的周卓文抬手顺了顺卓风月的背,目光有意无意扫向门,笑是笑了,就是有点苦涩,“妈,小寒还小什么都不懂,等他大了就会知道,利益面前一切都是飘渺之物。”
卓风月背僵了僵。
周卓雨也不再说话,静静看着他。
嘭。
镜面被砸碎。
周起寒透过碎掉的玻璃看清自己的脸,永远冷着,毫无生机,像无情的机器,爱与不爱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周卓鸣是爱他的,可最后不还是……唯一的庆幸是他随着那场车祸永远消失了。
而磨灭不掉的是那段可怖的记忆。
周起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每天战战兢兢,没想到的是时隔多年他还是如此,和周厉时的每一次对持都像站在冰刃上,不容差池。
周卓鸣害怕周厉时。
他也害怕。
周起寒眼底通红盯着碎玻璃,镜片折射出无数细碎光点,他恍惚看见了容冬。
他微愣,回头。
容冬站在他身后,目光停留在他砸碎玻璃的身上,冷白的指骨被扎破,血丝渗出来。
周起寒起初没感觉到疼,只是在她专注担忧的眼神里,皮下肌理开始有了痛感,一点一点遍布他的神经,也吞噬他的心脏。
“你怎么了?”容冬拽住他的胳膊离开了碎掉的镜面,“手疼不疼啊?”
多久没听到疼不疼了。
周起寒都快忘了被人关心的感觉,他垂下头,额前碎发遮住眉眼,掩盖冷感。
容冬看到他白衬衫上清晰的水渍,又去看镜面,平整的镜面碎得彻底,裂缝里玻璃切面锐利。
她转向他悬在腿侧的手,不知道伤口有没有沾上玻璃渣,如果有,还是得尽快处理,“周总,要不先处理伤口。”
周起寒仿若没听见,始终抵着头,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容冬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他。往常的他都是意气风发,冷起来要人命,哪像现在可怜兮兮的像个没人要的布娃娃,容冬看着可心疼了,就很想哄哄他。
“要不——”容冬上前一步,换了话说,“我先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