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偶尔传来细碎的声音,大概是善于躲藏的老鼠正做着怎样的打算,这种藏身在黑暗中的动物是敏锐的,它们似乎感知到此刻正跟它们共处一室的人虽然气息微弱,但还活着,所以加倍小心。
任秋风麻木的躺在干草堆上,身上的伤已经完全顾不得了,好在血都已止住,麻木让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可心里的某种伤痛却是无法弥补的,他本该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醒来时若不是重生,那就让他彻底沉沦地狱。
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那个曾经明眸皓齿的明丽女子最后时刻凄惨的样子,耳边回荡起她的哀伤婉转的歌声,她临死时那对生毫无留恋的的眼神早却成了他的噩梦。所以,他夜不能寐,最终做出了任何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趁着夜色屠杀了朝廷侍郎满门。
居然还是靠着耳边听到老鼠在看不见地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这是多么可笑。意识逐渐回升,他开始有些痛恨梁若钧,为什么偏要出现,偏要救下自己,他早就设想过,自己跟那一家人葬身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
任秋风呼吸越来越沉重,就像是一口哽在喉咙里的骨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老鼠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对于这个突然造访的人似乎产生了某种兴趣,天生的胆怯让它异常小心,在接近的同时又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可笑,他此刻一动都动不了,只要时间足够,他很可能会成为那群躲在黑暗里的家伙的口粮,任秋风开始想象出自己浑身腐烂变臭时的样子,上面大小老鼠钻来钻去,也许还会有蛆虫在上面蠕动。
这时候,脚步声传来。
老鼠第一时间躲进了自以为安全的洞穴里,果然,狡猾的人早已设好了陷阱。
任秋风余光看过去,就看到梁若钧已站在门前,身后是皎洁的月光,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衣衫上沾染的尘土让他看起来少有的几分狼狈。
他双手捧着破碎的瓦罐,逐渐来到任秋风身边,俯下身子给他喂了几口水。
任秋风喉咙里干的快要裂开,就算是充满泥土气味的河水对他来说也是琼浆玉露。
他开始猛烈的咳嗽,像是要把堵在身体里的沉郁之气一瞬间都呕吐出来。
梁若钧从怀里拿出伤药,正准备给他身上的伤口敷药,可任秋风挡住了他。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咬着牙想要支撑起身体,可双腿麻木的像是两块石头,要不是梁若钧及时扶住,他已经跌倒。
任秋风看向他,目光复杂。
渝水湖畔,平静的湖面上白气升腾,清晨的寒气在这里更加淋漓尽致。
岸上古老的垂柳和梧桐环绕,若是春夏时节繁茂隆盛自然也郁郁葱葱,只是此时秋风过处,黄叶堆积,更添几分凄凉。
不远处,一座拱形石桥跨湖而过,将两岸接二为一。
即便是落叶时节,这里难得的静谧仍让这静美的湖光山色显露无遗。
梁若钧放慢了脚步,与任秋风之间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他知道这里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需要留给他一丝空间。
一棵古老的梧桐立在湖的北面,身边小树也已经有一人多高,几根干巴巴的树枝像是衰败的手臂叉在腰间,哪怕身上的树叶已经所剩无几,它还是高昂着头,看起来像是在等待着初吐的晓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