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宁展,殷繁站在后面一言不发。
“住店啊?那几位稍等,小的去找兄长来说。”
其实和那人第一眼对上的时候乔润卿就想跑了,一直低着头说话,这会儿一听要住店,再也不管什么合不合适的,着急忙慌地绕过柜台向后厨的方向走去。
“兄长!”
“唉!”
应声的是一个粗粝的青年男子的声音,宁展听着这声音暗自松了口气。
住店一事还算顺利,至少没出什么乱子。乔润修把店里唯一的一间上房安排给了殷繁。
宁展暗自称奇,就这小破酒馆,还有上房这种东西呢?
看着殷繁被乔润修领进一楼干干净净的房间后,宁展才提出告辞。
“大营苦久,世子受苦了。”
殷繁淡声道,大氅还穿在身上,衬得面容越发苍白。易了容的乔润修看着一阵一阵的揪心疼。
闻言,宁展先是愣了愣,而后便笑了,脸上的伤扯得有点疼,但他浑不在意。
“殷千岁言重了。好儿郎志在疆场,吃点苦受点伤算不得什么……”
话说一半宁展后知后觉出了些许不对劲,想要收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嗯,本该如此。”
殷繁倒是没什么反应,面色如常地回答。
宁展走了,乔润修亲自送他出去。
乔润修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灰扑扑的冬衣,脸上粘着大胡子,眉眼也做了修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年男子。
“怎么把人领我这儿来了?”
“他自己要住这家,我总不能说不能住吧?”
宁展苦笑,他要真这么说了,那就好看了。
“你多加小心,没事别在人前晃悠,西厂这几年一直在查当年的旧案,尤其是今年,长乐回京之后……”
长乐回京了?
乔润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但没表现出任何惊讶。
“你回吧,我心中有数。”
有数吗?其实他也不知道。
这十年来,他和族人东躲西藏,苟且度日,近三四年才在幽州城定居了下来,却也是活得如同阴沟里的蛇鼠一般,半点见不得光。每年最后一个月偷摸着看那孩子两眼,便是他最大的慰藉。
四年前第一眼在马背上看见那人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他日日夜夜都在愧怍的、无力的、自责的,怎么可能认得错!
殷繁的那两个随从被安排在了二楼的阁楼中,乔润修送了点吃食上去,被人锁着脖颈盘问了好半天才被放走。下来后再给殷繁去送的时候,整个人便有些畏畏缩缩的,看得出来是个老实淳朴的。
殷繁一眼就看出来男子的不自在,自然就想到了楼上自己那两位土匪一样的手下,看来西厂整改得提上日程了。
“小店简陋,小的给官爷弄了些吃食,还请官爷莫要嫌弃,将就着吃些。”
乔润修努力将身子躬到最低,让自己看起来卑微。
“有劳。”
一壶热羊奶,两个热菜一荤一素,一碗米饭。说简陋倒也不至于,在这穷山恶水之地,能有这样的吃食着实是不错了。
殷繁没有动那些东西。
“烦请店家帮忙烧点热水,咱……我要沐浴。”
“好!小的马上就去,官爷稍等。”
中年男子出去了,殷繁半靠在榻上,眉宇间有着痛色,伸进大氅的手掌紧紧捂着腹部。又来了。
“主子。”
这时,门外传来了随从的声音。
“进。”
进来的缇骑叫上官鸿,二十七八岁模样,在西厂待了有几年了,如今领着四品带刀侍卫的职,但平日里西厂出个任务什么的,他总是最积极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