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坡的深夜祥和而静谧,白月如水,洒在坡上的高草丛中,泛起柔和的微光。四周不时有虫鸣萦绕着,一声又一声,将这夜映衬得如此安静。
微风阵阵拂过高草,沙沙作响,那沙沙声中却有人在低语。
“将军,探子刚刚来报:羌人的朝贡队伍已行至坡外五里。”草丛内,一个甲士模样的中年男子,对着另一将官模样的老者恭敬地说道。
那老者约莫着五六十岁,身披铸铁玄甲,头戴将官盔,留着寸许长花白的山羊胡子,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若不是这一身铠甲,怕是会被人当成某个进山迷了路的老大爷。
“嗯,传令,全军噤声,违令者斩!”那老者一挥手,军令便同着微风传遍了坡上各处,风过之后唯余虫鸣。
中年人见此情景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他太清楚面前这位的手段了!
这位老将军名叫司徒豹,昔日他刚调来军中的时候,大家见其慈眉善目的,都以为会是个好说话的主儿。有一个都尉离营归家,却因家中有些私事,回营迟了一天,结果被司徒豹吊在辕门前三天三夜,直到断气才叫人给放了下来。还有一次,他的副将在自己的营帐中偷偷饮酒,被逮了个正着,结果被他“杖责五十”打断了双腿……而今,他下了这个禁声之令,怕是有人只要放了个响屁,也定会被立斩当场。
“韩易,你发什么呆呢?”
“呃,将军,末将……末将只是在想些事情……”那被唤做韩易的中年人眼见司徒豹看向自己,心里不禁有些发慌,却忽地想起一事,“对了!末将有一事,要向将军禀报。”
“速速报来!”
眼见司徒豹有些不耐烦,韩易不敢怠慢,拱手道:“回将军,方才探子除了报来了朝贡队的行踪外,还发现一桩怪事——那朝贡队后面跟随着大批的流民,人数足有数万。”
“流民?这里是关外,近期也没有什么灾祸,怎么会有数万的流民?就算真是流民,又为何大半夜的赶路?”司徒豹奇怪道。
“末将也觉得很是奇怪。探子还说,那群流民只是规规矩矩地跟在朝贡队伍后面,并无任何动作,看样子也不是对岁贡有所图谋。”韩易低首说道,抬头却见司徒豹捋着他那花白地山羊胡,似是陷入了沉思。
“将军,事情有异,要不我们先撤军,等……”
“撤军?那倒不必。若那批人真是流民,等下我们动起手来就会四散而逃。怕只怕……算了,静观其变吧!”司徒豹说着,却忽听到大路西面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是羌人的哨骑!”
“叫全军小心藏好!”司徒豹轻声吩咐道。
他一挥手,便有几名传令兵小声地把军令传遍了草丛各处,草丛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这一刻,虫鸣声竟也消失不见了。
坡下大道上,马蹄声越来越近,没多久便到了坡下。草内众人看的清楚,驭马而来的是两个身穿羊皮罩袄腰挎弯刀的羌人骑兵。
那两人行至坡下,勒马而停,开始东张西望地探查起来。其中一人还骑着马在大路两旁绕起了圈来。
二人四下查探一番,见并无危险,便驭马沿路向东而去。
哨骑走了,坡上众人却并未因此而松口气,因为众人眼见着大路西边正有数不清的火光在不停地闪动着。
那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没多久便到了坡下。众人看得清楚,那火光之下是几百个手持火把身披羊皮罩袄的羌族士兵,正押送着几十辆载满了大铁箱的马车,向东缓缓行进着。
司徒豹打量着这支队伍,目光却在其中一人身上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光头大汉,身披兽皮罩衣,跨下黄彪骏马,腰挎弯刀,背负长弓。脸上一道长疤,上至眉梢,下至脸颊,模样很是凶悍。
司徒豹看着那光头大汉,犯起了嘀咕:“丹木阳!使臣竟然是他?”
“将军,为首这人您认识?”
“嗯,算是旧识了。”司徒豹捏着胡子,低声说道,“他叫丹木阳,乃是羌族万夫长,羌族三大勇士之一。羌人臣服我大梁国之前,我曾和他在战场上交过锋。他那一身功夫,啧啧……”
“将军,您看那边!”
司徒豹顺着韩易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朝贡队伍后面,正跟着一大批衣衫褴褛的流民。
“这应该就是探子说的流民。”
“流民?”司徒豹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韩易,你见过流民里面只有男人没有女人,而且还个个精壮的吗?”
听司徒豹此言,韩易仔细看那些“流民”,果然是有男无女,而且个个都是青壮。他们步伐稳健,孔武有力。上万人走在一起居然乱中有序,并无寻常流民群中的拥挤和推搡。甚至除了脚步声外,没有任何说话嘈杂声。
这哪是流民,分明是军队假扮的!
“将军,既然事情有变,不如……”
韩易心生退意,他想劝司徒豹撤兵,但是看到司徒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他不知道,此刻的司徒豹正是骑虎难下——前日,征西将军府曾给自己一道密令:打着北魏的旗号劫下羌族上贡给大梁的岁贡,意图挑拨羌人和北魏的关系,并且借此由头北伐。自己也曾立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可如今……
司徒豹转头看向身后同样蹲伏在草丛中的兵士们,轻叹一口气。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本以为是几百个押运兵,自己带着一营人马就轻松解决。可如今这情况,对方人马十倍于己,即使借着埋伏的先机攻其不备,也多半是凶多吉少……”司徒豹心里嘀咕着,却并未下令是攻还是退。
半晌过去了,司徒豹仍是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