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正盛，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p>
城西河的河水清澈且平缓，载着金色的光斑与飘零的落叶向南流去。</p>
双子桥旁的盐仓内，盐督裴玖恩正陪着司盐校尉窦正昌查看仓中的储盐。</p>
“窦校尉，仓中的这些盐一部分是暂时存储的，一部分则是要下放到盐商的手中。这是账册，请您过目。”</p>
裴玖恩不清楚窦正昌为何会突然到荥阳，他的内心有些慌乱，但表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p>
“裴盐督，此次运来荥阳郡的盐都在这里吗？”窦正昌翻看着账册，口中随意地问向裴玖恩。</p>
“是，全都在这里了。”</p>
裴玖恩回着话，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仓门外。</p>
他已经派人将消息送到了郑家，希望郑家能有所准备，免得坏了大事。</p>
“嗯...”</p>
窦正昌应了一声，合上账册，对裴玖恩笑道:“账目上没有问题，此次来也就是替朝廷临检，裴盐督无须担心什么。”</p>
裴玖恩闻言，稍皱了一下眉头，随即笑道:“请校尉放心，属下为朝廷当差，必定是尽职尽责，不敢有半点懈怠。”</p>
“哈...”窦正昌轻笑了一声。</p>
窦正昌望了裴玖恩，缓声道:“盐乃是官营，你我都清楚。盐商可以按量分销，但不得囤积，不得贩卖私盐，裴盐督对此定要有所掌控。”</p>
裴玖恩闻言，心下一惊。</p>
窦正昌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告诫？还是他知道了些什么？</p>
然而，窦正昌的话未在继续，他只是随意地拍了一下装盐的麻袋，转身向外走去。</p>
迈出仓门，窦正昌转身说道:“裴盐督，你随我到盐商的库中去看一看。”</p>
裴玖恩拱手笑道:“校尉，您看这已是正午了，属下备了酒宴，何不先吃过饭再去察看？”</p>
窦正昌一摆手，笑道:“过去看上一眼，若要无事，也能放心地吃个痛快。”</p>
裴玖恩见阻拦不得，只好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与窦正昌一同离开了盐仓。</p>
郑家货栈在城北，与荥阳冶铁作坊相隔不远。</p>
冶铁需要大量的铁矿石，石灰石以及木炭，郑家对这些生意都有所参与，将货栈设在城北也是为了便利。</p>
货栈的规模很大，按照不同的货品划分了区域，每个区域中都建有相应的仓库。</p>
储存盐的仓库在货栈的最里面，那里相对干燥，适宜存放官盐。</p>
车马尚未到货栈，裴玖恩便看到邱贺一行人等候在大门外。</p>
一名年轻人站在邱贺的身前，正指手画脚地说着话。</p>
“窦校尉，这里便是郑家货栈，这位是郑少杰，是荥阳督将郑豫的长子。这位是郑家打理盐业的掌柜，邱贺，邱掌柜。”</p>
裴玖恩指着眼前的人，向窦正昌一一介绍。随后，他又给众人引见了司盐校尉窦正昌。</p>
“走，去库房看看吧。”</p>
窦正昌并没有说些客套之词，而是将此行的目的直说了出来。</p>
裴玖恩看了一眼邱贺，见邱贺肯定地点了一下头，他也便放下了心。</p>
裴玖恩笑道:“对，先看库房。校尉午饭还没吃就到这里，等下咱们一同陪校尉好好吃顿饭。”</p>
“那是自然，小民已在凤庆阁定好了席宴。一来为窦校尉接风洗尘，二则也是略表一下我们郑家的心意。”</p>
郑少杰的年岁并不大，但郑豫一直都让他参与家中的生意。</p>
多番的历练下，再加上舅舅邱贺的辅助，郑少杰的为人老成了许多，言谈举止上也如多年的商贾般世故。</p>
储盐的仓库是一座大库，就其规模来看，存放整个荥阳郡的官盐都是富富有余。</p>
行至大库的门前，窦正昌无意间发现，地面上有几处凌乱的白色向东延展。</p>
白色并不明显，多数也都混在了黄土中，要不是细眼观瞧，真的是难以察觉。</p>
“大库的后边是哪里呀？”窦正昌随口一问，并迅速地转移了视线。</p>
邱贺上前一步，笑着回道:“校尉，这后边也是库房，用来存放木炭。盐与木炭都是怕潮的物什，所以就建在了一处。”</p>
“哦...”</p>
窦正昌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迈步走进了大库。</p>
大库内，只有远处临墙的一角堆放了装盐的袋子，整座大库显得空旷无比。</p>
“校尉，盐督，这是留下以备平准时用的官盐。此次要卖得盐本应在今日拉回，看来只能明日再烦劳盐督了。”</p>
邱贺一边搓着肥厚的双手，一边向窦正昌解释。同时，他又向裴玖恩报以歉意的笑容。</p>
“无妨，只需明日早些去提，万不可耽搁了百姓们吃盐。”</p>
裴玖恩的口中回应着，脸上露出了大度的笑。</p>
“嗯...”</p>
窦正昌应了一声，随意在空地上走了走。</p>
此时，窦正昌站立之处离库门并不远。泥土的地面显得很平整，干燥的黄土成板状，应该是被长时间的重压所致。</p>
窦正昌迈步向前，走到了放置盐袋的墙角处，伸手捏了捏麻布袋子，目光却不易察觉地瞥向了一旁的空地。</p>
这是大库的最里端，黄土的地面同样是硬如石板，与库门前所观察到的情况一样。</p>
如此的地面，如此大的一座库，这里究竟装了多少袋盐啊！</p>
窦正昌的心中感到万分震惊。</p>
若是这里一直都堆满了盐，那这就是一座价值数百万贯的大金库，而荥阳郡每年的盐税却不及这十分之一。</p>
那些盐去哪了？卖出的钱又哪里去了？窦正昌不用想也能知晓。</p>
“邱掌柜，去年的盐税都尽数上缴了吧？”</p>
窦正昌压抑住心中的震惊，淡淡地问向邱贺。</p>
“回校尉的话，我们都是在年初就缴纳盐税，今年的税钱也早已上交于裴盐督。”</p>
郑少杰躬身上前，向窦正昌详细地说明。</p>
“校尉，郑家今年的税钱的确已经上缴，往年的也不曾差过。”</p>
裴玖恩笑着，口中给出了肯定的答复。</p>
这本来就是有账可查的东西，谁也不会在这方面做手脚，更不会在意那点微不足道的税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