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峕多少有些奇怪,这位婆婆已经说了好几次不干不净。这一路上山,谁又有多干净了?何况,刚才大鹰卷起来的土和碎石,其实大多落在自己身上了。难道婆婆说的是反话不成。
偏在这时,空中又传来数声鹰啸,尖锐悠长,戾气张显。婆婆和天峕闻声,同时脸色一变。
天峕借婆婆惊慌,硬生生将婆婆揽于背上,起身便走。因为是下山之路,且山路陡峭,反而需得快行。天峕本来内修极深,更是足尖点地,有如腾云驾雾一股。
听得耳边风响,婆婆害怕,只得以双手环紧天峕。
“也罢也罢,只是,小哥好心送老身回家,只怕小哥要受点儿皮肉之苦的了。”婆婆说罢,竟是诡异一笑。
天峕看不见婆婆脸面,不解婆婆所言“皮肉之苦”何意,因此也没放在心上。转而问道,“婆婆刚才所言,若想得到莲花峰下,却要贫道蒙了眼睛,且还得塞了鼻子,又是为何?”
“这个……”这回,轮到婆婆搪塞天旹了。
“婆婆,这样奇险的山道,只要踏错一步,就掉下去了。蒙了眼睛,岂不即刻粉身碎骨?但若婆婆不便说与贫道,就不说也罢。”最后这一句,婆婆说过几次,天峕有意借用。
“嗬嗬,”婆婆一笑,接着说道,“小哥学会挤兑老身了啊。老身也没有什么不便说的。就不说在这奇险山道了,其实呢,人生在世,历难千重,又有哪一步不险,那一步不惊。”
婆婆顿了顿,接着说道。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错行一步,之后也就步步皆错了,无非是个将错就错罢了。因此,错一步与错百步,又有什么区别?”
婆婆答非所问,但天旹听了,却如雷贯耳,怔在原地。
“小哥,这又怎么了?”婆婆问道。
“不瞞婆婆,小道此番前来,回头想想,正是因为十年前错出一步。种下此果。此后,步步皆错了呀。”
历经两番生死,此时婆婆又负于自己背上,身心相接,天峕不觉已将婆婆视同知己。
“十年前?你也就十来岁吧。一个十来岁小娃娃,做错事也是常有之事。十年前错出一步,哪又有什么要紧。何以至此?”
“说来话长,”天旹叹道,“小道只怕叨扰婆婆,婆婆不耐烦听。”
“老身爱听,老身爱听。未免老身现在……嘿嘿,负于小哥背上,没个说说讲讲,只怕在伏在小哥背上睡着了……口水什么的,腌臜了小哥的道袍,可就不好了。”
偏偏婆婆这样说的时候,天峕仿若闻到一丝极为清淡的花香,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
“小哥这是闻到什么了?”那婆婆问道,语气略有些不自在。
“一股花香,若有若无。”天峕据实而答。
“嗯--”婆婆也吸了吸鼻子,说道,“有,有,果然是有。这里地势渐低,谷底一侧的石缝里长有野花杂草,臭的是菊,香的是兰。其它的,老身却也分辨不出。”
天峕又吸了吸鼻子。
“嗯,贫道也闻出来了,臭的是菊,香的是兰。奇怪,这菊臭浓重,却不掩兰香清淡。”
“反过来或也一样。一粒墨,不也能染一池清水。”婆婆回了一句。
“诚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嗯,正是这个道理。”婆婆笑道,把话转入正题,“小哥你接着刚才的话说,十年前,你如何错出一步,以至于此。你慢慢说,老身慢慢听,未免路还长呢。”
天峕长长叹了口气。十年前自己错了那一步,酝成大祸,害得师父和两位师兄殒命,无时不刻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