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魏阿狗一人跪在地上。
“你是谁?为什么偷摸摸的混进来……”王静斋一边翻着从他对方身上搜出来的良民证,一边问道。
“我叫魏阿狗是奉贤人,来这里,来这里……”话说不下去了。
他肯定不能说是奉了山崎曜的命令来摸底,否则就算这条命保住了,但泄露了帮里机密任务,回去肯定要被开香堂三刀六洞的。
据说山崎曜一直对此颇有兴趣,很想亲手实践一把……
“看到伐?我就说,这赤佬一看就不老实,先割掉他个耳朵再说!”
“饶命,饶命,我说实话,我是奉贤海滨的,我们老大最近想做棉花生意,但找不到货源,就让我们出来摸摸行情。”
“你是不是当我是三岁小孩,做棉花生意的竟然不知道行情”冯有福眼睛一瞪,匕首就架到魏阿狗的耳朵上。
“不是啊,不是啊,我们老大原来是做没本钱生意,现在年纪大了,金盆洗手就想图个安稳,听说六场货色多,价格也公道,而且保卫四大队把附近弄得太太平平,不用担心被强盗抢……所以就让我们来了……”
“嗯……你们老大倒是有点眼色的……”祝为民笑笑。
一番问话后让人把魏阿狗押下去,又单独审了另外两个。
得到的回到差不多。
这自然是魏阿狗来之前先对好了口供,万一失风被抓时也不至于两眼翻白。
……
“先生你看……”将三人全部押走后,祝为民问道。
“不简单……”王静斋把玩着那支勃朗宁手枪,皱着眉头。
“这是勃朗宁啊,在国军部队里也只有军官才能配。这枪小巧别致,可弹匣下,威力也不够,价钱也不便宜。用来防身是可以的,但作为土匪宁可选驳壳枪也不会要这个东西,这枪要是卖掉,可以换至少一把驳壳枪和好几个手榴弹呢。”
“是啊”冯有福也插嘴,“我还真没见过用勃朗宁的土匪……”
这枪自然是魏阿狗的,说起来有点来历,是他某次立功后,山崎曜给他的奖励。
魏阿狗以前也是背驳壳枪的,见了这精致的勃朗宁那儿能不喜欢?
这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啊!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眼热非凡,这让他的自我感觉更加良好,不管去哪儿都带着。
可是这勃朗宁就让他露了马脚。
“我们前几天刚做了蔡家桥这笔大生意,今天就有人带枪带手榴弹上门来。这倒是夜壶里大便-扣克扣啊”徐发树在一边嘀咕。
“是的,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唐全寿说是去周浦看儿子,但到了周浦后,他再去哪儿,我们也不知道。”王静斋想了想说道“但是魏阿狗是奉贤过来,这倒是要我们提高警惕,毕竟奉贤那边肯定因为蔡家桥案子而急得团团转……”
众人都默不作声起来,虽然没证据,但毕竟“做贼心虚”,一口气拿了30条枪,要是奉贤方面没任何反应,那才叫奇怪。
最终大家达成一致意见,这三人肯定是奉贤方面派过来摸情况的,这就证明他们虽然怀疑但一来没证据,二来也没有实力硬吃。
所以问题不大。
在处理三人的问题上,冯有福再度发表意见“人弄死,枪留下,神不知鬼不觉的……问起来就说没看到过……”
王静斋摇摇头,“这三个人固然不是好人,杀了也就杀了。但要是真杀了,只怕反而是坐实了奉贤方面对我们的怀疑,我已经让人去奉贤打听这三人的根脚底细,但我估计多半和县政府有关系。随便杀了,反而会激化矛盾。若是惹来对方的报复就不妙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徐发树也补充“冯达愿意替我们说话,那是因为我们能给他提供利益,但如果我们真的和奉贤伪政府闹翻的话,那么以冯达的反动汉奸立场,多半是会帮着奉贤伪军和日本来来围剿我们,所以我也不建议杀。”
“那就这样吧,枪支留下,老冯你去把三个赤佬打一顿,但别打伤,然后放回去……也算是证明我们立场了。让他们今后行动时长个记性,告诉他们保卫四大队不是好惹的……”
“要么每人斩掉个手指头?”冯有福两眼放光的建议道。
见众人都在摇头,老冯顿时有种数字不足与谋的挫败感,嘀咕着离开房间,顺手摸了根锄头柄去执行任务了……
……
魏阿狗三人狼狈不堪的回到奉贤……
山崎曜差点鼻子都气歪了。
三人离开的时候,虽然是歪带草帽,衣襟敞开的二流子样。
但好歹算是衣着整齐,有点人样子。
现在倒好,蓬头垢面,脚上鞋子沾满了烂泥,还有个干脆就当了赤脚大仙。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散发出种种让人作恶的气味。
山崎曜特别喜欢干净,闻到味道后白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赶紧让三人先脱光去河浜里洗洗干净再来汇报。
“八嘎!”山崎曜听完报告后勃然大怒!
“祝为民,你对我真是如获至宝!”
旁边有个师爷角色的赶紧凑到山崎曜耳朵边嘀咕两声,山崎曜面不改色的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不过,手下们似乎并没有理解这两个词的差异,他们字都不识,这会儿跟着一起骂就是了。
祝为民呢,也确实做得有点过……
魏阿狗三人驾着小船一路荡过来,他们是做好了在六场深入混段日子的决定。
钞票带足,打算把六场的饭馆书场都转一圈。
这地方是打听消息的最好去处,只要小账给得足,那么这些堂倌比包打听都管用,在这些半封闭的小镇上,堂倌们就是最优秀最隐蔽的私家侦探。
可天杀的祝为民,做事情太绝!
那条小舢板……没收!
三人携带的武器……没收!
随身的财务……没收!
身上的衣服……没收!
当然为了文明没让他们光着回来,但不知道从哪儿找来几块破布,号称是衣服……
魏阿狗们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穿上,否则光着身子怎么走路?
这季节,田间地头到处是各种蚊虫,有破布在好歹能遮挡点……
唯一还给他们的就是三人的良民证……
要知道奉贤县县城到六场怎么也得好几十里路,烂泥路,没了船,这三个家伙只能一脚深一脚浅的,一路上连偷带讨饭,才算勉强维持体力,不至于死在外面……
山崎曜发完火,让这三个家伙去混堂洗澡,那混堂他也有干股,吩咐他们好吃好喝的尽管叫,一切由他会钞……
三人千恩万谢的离去。
晚上,黄伟兆听了山崎曜的汇报后,也暴跳如雷。
他倒不是因为三个家伙受委屈而发火,关键是两支枪还有手榴弹啊!
这在乱世中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两人骂了半天,最后都有些累了。
靠在椅子背上喘粗气,怒火发泄完毕后,脑子倒是冷静了不少。
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所以,山崎君,你觉得这个事情?”黄伟兆试探的问道。
“这个祝为民防得很严密啊,作为保安团,他的实力已经足够,除非是皇军出动,就是普通的和平军一个连过去都不一定是他对手!他何必这么搞?我觉得他就是心里有鬼……”
逻辑不大通畅,但从侧面倒是接近了事情的真相和祝为民的初衷。
黄伟兆也点头表示赞同,“接下来该怎么办?”
山崎曜两手一摊:“我也没办法,如果在奉贤,那么还能派人混进去,甚至一个手榴弹炸死他也不是不行,弄死带头的,然后群虫无首,我们在各个击破就方便了。到时候缴了他们的枪,一个个审问就是……”
“是啊……”黄伟兆也在挠头“明明有和平军,但却调不动。皇军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容易出动了……”
“那怎么办?”山崎曜问道。
“这就不管我们的事情了,我去给县太爷汇报,之后就看他了!”
……
而六场这边,王静斋连夜离开,他临时决定去找联络员,汇报一些情况,因为他有不好的预感,必须早做准备才是。
……
康道元听完黄伟兆的话,也有点一筹莫展,不过他想的可比警察局长更多。
“老黄,现在就我们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现在南汇南边已经失控了?祝为民实际上控制了很大一片地,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差不多吧,其实咱们奉贤,包括川沙都是如此。每个镇都有枪,都是在政府里注册过的保安团。但实际上,他们到底听谁的还不知道呢!”黄伟兆说道。
“是啊……”冯达挠头“现在的情况确实有点严重,政府明明有军队,还有皇军的提携,但就是连一个普通的镇子都很难进去,眼下征粮还算顺利,我担心的是,这样发展下去,这些刁民武装抗粮怎么办?”
“是……”黄兆伟摊手“我的警察局你是晓得的,就几条烧火棍,在城门口站岗是可以,可也就能站岗了。至于征粮,以前大概还行,现在真不是这些保安团的对手……”
“好的,这个事情辛苦你了,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
康道元在办公室里沉思了半个钟头……最终拎起了电话。
“喂,是冯县长嘛?我是康道元啊,你的邻居……是是,都是乡邻,却从来没有来拜访过……哎,哎,是我不对,明天你有空嘛?我上门,聊几句?欢迎嘛?好好好,一言为定。听说你这儿的铁锅肉出名,我可以要来叨扰一顿了!好好好,那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