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阿狗能被山崎曜看重肯定不是因为他抽大烟把家产都败光。
实际上这家伙颇有几分小聪明,大烟瘾不发作的时候还是可以办事情的。
当小船接近六场地界时,他吩咐停船,自己跳上个土堆远远的打望起来。
现在的六场已今非昔比。
环绕着镇子周围,堆起了一条长长的土围子也就半人多高,但要想进镇必须翻过去,这样就会被几个望楼上的放哨的哨兵看到-哨兵都是带枪的……
这是祝为民的主意。
应该说他成长的很快,用王静斋的话来说,实践才是最好的老师。
眼下这支祝为民守望队在南汇地界算是赫赫有名,一般毛贼见了都是绕着走的。
但毕竟之前在蔡家桥做下了好大的买卖,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万一要是真引鬼上门,己方肯定也要有心理准备。
这土围子,一方面可以作为临时战壕,依托其进行防守射击,另一方面,稍稍增加外人进镇的难度,起到一个甄别的作用。
土围子爬起来麻烦还会弄脏衣服,一般人宁可选择从镇口进入,虽然会被查良民证,但只要心里没鬼,怕什么?
再说了,查证件的是保卫四大队,又不是鬼子兵与和平军,人家对来往行人客客气气,敲诈勒索揩油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土围子工程量挺大,但附近都是庄稼人,过了双抢的农忙时节后,多少有些空闲,祝为民连开了唐全寿和税警队两家大户,不但增加了武装力量,还抄到了大量的浮财。
这些收入,一部分用作队伍建设基金,一小部分塞给了周得同以及镇上其它几个保长,算是有钱大家赚。
还有一部分被王静斋带走交给了上级。
绕是如此,还剩下不少。
祝为民和王静斋都不是生活奢侈之辈,再说了,在六场镇上,你想奢侈也奢侈不起来,无非是被冯有福讹了点钱去买酒……但由于每天二两的限制,这也不算什么。
这些钱正好作为修建土围子的工钱。
种地朋友有的是力气,不怕干活就怕没钱。
眼下祝队长招人给镇子修防御工事,包吃工钱还给得足,顿时周围都轰动了。
原本以为工程量巨大怎么也得两三个月才能修完的工程,在大把钞票的作用下,不出一个礼拜就全部完成。
现在的六场镇,成了附近村镇的中心。
保卫四大队人手足够,经常派人扛枪去附近的村镇武装巡逻,以展示武力保护大家安全。
原本耀武扬威的土匪和二流子们却倒了大霉,机灵点的远远躲开,运气不好的被捉住了,倒也没有性命之虞。
祝队长是讲道理的读书,活埋“种荷花”挑脚筋是绝对不会做的,要讲法律嘛……
让队员押着这些家伙去惠南县城,冯达县长的监狱正空着呢……
这些家伙关进去后,就成了冯县长年终跑镇江述职的功绩“终日乾乾,保境安民,辖区治安稳定,积年悍匪被一扫而空,百姓安居乐业共建皇道乐土……”
实际上,冯县长已经朝上汇报了,这是实打实的政绩,不管是南京政府还是日本顾问都是要点头称颂的。
如此,冯达对周得同与祝为民更加另眼相看。
……
说回这土围子。
魏阿狗有点心虚,身上有良民证不假,但三个人还带了两支枪和两颗手榴弹,夏天衣衫单薄,从镇口进入很容易被看出苗头来,万一搜身那就麻烦了……
这是山崎曜关照的。
虽然证据不明显,但祝为民守望队显然已经成为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如果这支力量继续膨胀下去,那么堂而皇之向奉贤发展也并非不可能。
现在派魏阿狗去摸情况,山崎曜的意思是,能不能借机会绑个六场的重要人物回来,慢慢的撬开他的嘴,这比外乡人没头没脑的进去打听要方便快捷的多的……
至于绑来的人在问话完毕后怎么处理……
那就看情况了,身价高的,可以故伎重演,反正绑票这行当山崎曜干起来得心应手,并且围绕他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产业链,他负责绑人就行,自然有人负责谈判交接……大家分工合作,虽然少赚了点。
可安全啊,绑票的隐藏在背后,警察摸不到们,谈判人多半是十里八乡比较吃得开的人物,他们从中抽成,若是警察上门,他们两手一摊“警察老爷我这是做好事啊……”然后塞点钞票过去也就完事了。
这些人算起来都是山崎曜的师兄,对于这个外来的关门小师弟还是照顾的。
如果这家伙是穷人,那么挖个坑活埋了就是……还能肥田……
……
魏阿狗看了半天,又让船在芦苇荡里划近点,这还真被他找到了漏洞。
在土围子有一块被截断了,那是一块不规则的土地,上面种满了玉米。
玉米在吴地算不得主粮,家家户户在田间地头种一些,到了夏天乘着嫩时摘下来,用大锅煮了,当点心吃。
这块玉米地看起来不过二分半大小,确实细细长长的条状,土围子被从中截断。
眼下的季节玉米长得都有六七尺高了,人走在其间只要动静不大,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魏阿狗大喜,连忙让小船靠岸,三人跳下船,一闪身都钻进了玉米地里。
这是他们最熟练的,以前日子过不下去时在村里偷鸡摸狗靠得就是这身功夫。
这天热头毒辣……
玉米长得和人差不多高,三人分散开,在其中弯腰缓慢前行,倒是阴凉了不少。
魏阿狗看着地面估算着,大概还有三两分钟就能进入六场……
忽然他停下脚步……
面前一道寒光,他定睛细看,一把刺刀对着自己的胸口……
顿时两腿发软,直接跪了下来,这倒是熟练套路了,跪得快就能少挨打。
“爷叔放过我,我上有八十老娘,下有二岁吃奶的儿子,家里五代单传,我实在是饿得吃不消了……才……”
说到这儿魏阿狗住口了,他忽然想起来,今天是来出任务的,和以前偷鸡摸狗被抓是两码子事情……
“别动,把手举起来!”对面的刺刀丝毫不为所动。
魏阿狗跪着,不敢抬头,只好将手举过头顶,顺便偷眼打望,只见两个下属的两个赤佬也和他一样,对着刺刀跪着呢……
再看前面,好多腿,都穿着草鞋……
魏阿狗明白,这回是栽到家了,对方差不多有十来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嗯……搜他们身”
一声令下,三人身上的玩意都被人掏了出来。
勃朗宁手枪驳壳枪各一支,手榴弹两个。
“哎呦,看来今天这是财神爷拱门啊……”一个年轻的声音不阴不阳道“都蒙上眼睛绑起来,拉到队部去!”
……
魏阿狗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实际上押送的人对他虽然非常不客气,时有推搡谩骂等举动,却没有真动手动手打人,这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当眼前黑布被取掉时,心又吊起来了……
所谓队部就是一间普通的乡下砖房,上面坐着几个人,年纪都不大,但脸色阴沉。
这也就算了,旁边还有个站着的家伙,敞着衣襟满脸的络腮胡子,手里玩着把匕首。
此人嘴里还在嘟囔:“妈了个八字,偷偷摸摸跑到我们地皮上来,你们还审什么审,要我枪留下,人身上绑了石头直接往镇外的河里一沉,算好时间,潮水一来就氽到东海里去,死无对证……这种土匪,弄死也就弄死了。城隍老爷不怪罪的……”
魏阿狗也算是道上混得,一听就知道眼前这条大汉不是在说笑,这家伙是真有杀心的。
“不要,动不动就杀人放火的,人家来总要问问清楚吧……”坐着的年轻人倒是好脾气。
这让魏阿狗的心里一松。
“读书人就是心软,要问也简单。但要是几个杀胚骗你怎么办?这种赤佬吃牛逼比吃饭还熟练。”
“那问终归要问的啊,不问就杀,也不像话,我们又不是土匪……”另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的人也在劝说。
“嗯,你们有道理,我讲不你们。这样吧,我先戳死一个,然后剩下两人,每人切掉一只耳朵,这样就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说着此人右手把匕首玩出一朵花来,眼睛却在三人身上不停的来回打量。
魏阿狗立刻熟练的跪倒:“饶命啊,饶命啊……各位好汉放我一条生路,我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娘……”
舞动匕首的自然是冯有福,他被王静斋日常训练的最狠,为得就是去掉他一身**气。
但这十多年积累下来的丘八派头那儿是这么容易去就祛除。
冯有福现在每天都像是在炼丹炉里,明知道是为自己好,但就是难受……
好容易今天有机会发作一下,顿时全身心的投入其间,把一个积年丘八的狠戾暴躁演得活灵活现。
两个说话的人自然是祝为民和王静斋了。
魏阿狗在镇外探头探脑的时候,就已经被镇上的暗哨给发现了,立刻向祝为民通报。
于是立刻集合小队人马,打算看看这三个家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眼见他们钻了玉米地,那就更证实了来者不善……
“把另外两个押下去……”王静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