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暄喝下一口茶水,“那好,那我们便先歇一歇,想去哪里都听你的。”
彼时正值十一月底,平南关比蕲州城要冷上一些,白日坐在庭院里照日光身子会暖和一些,但慕容暄没让她坐太久,怕寒气蚀体,只坐了一会他便与她一同回到屋里。
尹兆平已经叫人在屋子里烧上木炭,里面暖和得很。
“皇上,您不打算回去吗?”宫南絮钻进被窝里后,抬眼看向站在她软榻前的他。
慕容暄看了她一眼,随即也脱了鞋,钻进她的被窝里,“外面太冷了,朕不想跑了。”
他似是有些耍赖的意思,直接在她身旁躺下了。宫南絮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明明叫段诣朗准备了两间房,怎么这会又要与她挤在一块。
“快躺下吧,你这样身子会着凉的。”
慕容暄将她拉下来,她身上的外袍已经脱掉了。宫南絮措手不及,躺在了他身旁。
与慕容暄相处了这么久,宫南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身上没有了压迫人的气息,眉眼间也不复冷冽的神色,平淡得似是普通人一般。
她侧过头看着他,眼睛眨了眨。
“朕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感受到她看过来的眸光,慕容暄亦是侧过头看向她问道。
宫南絮摇了摇头,“阿絮只是觉得这样的殿下很稀奇。”她长长的羽睫又眨了一下。
“那从此刻开始,你就开始适应朕的这个样子。”他伸出手,揽上她的腰身。
没过多久,他便合上了双眼,平稳的呼吸声在宫南絮耳边响起。宫南絮觉得有些纳闷,明明说要好好歇一歇的人是她,他却比她先睡着了。
不过她想了想这几日来平南关的一路上,他确实也有些累了。每次都是她先睡着,而他在她睡着之后做了什么事她完全不知道。
屋子里到处透着一股暖和的气氛,耳边又听着慕容暄平稳的气息声,宫南絮的眼皮子慢慢变沉,最后也合上了双眼。
许是屋子里太过暖和的缘故,这一觉宫南絮睡了许久,还未完全醒来时,她就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人交谈的声音。
“皇上,差不多可以了。”最先传来的,是尹兆平的声音。
“嗯,你把碗拿过来。”紧接着,是慕容暄的声音。
宫南絮睁开双眼,身边的人已经空了,唯独剩她一人还躺在软榻上。慕容暄推开屋门,见她正好睁开双眼,“醒了?”他微微扬起唇角,朝她走来。
“嗯。”宫南絮点了点头。
尹兆平端着一碗药跟在他后面走进来,递给慕容暄。他吹着碗中的药时,宫南絮看到他的裤脚沾了一点灰渣。
手指尖微微卷起,她看向若无其事的慕容暄,“皇上,您什么时候起来的?”宫南絮开口问他。
“也没多久,朕一起来便看到尹兆平将你的药煎好了,这才叫他拿进来。”他将吹好的药盛满一勺递到她嘴边。
宫南絮张开嘴,将勺里的药悉数喝下。
她听无双说过,赵甫堂开的这味药十分难煎,火候不能过盛,亦不能太弱,她每次都要在行云宫的庭院外磨蹭上好几个时辰才能将药煎好。
宫南絮每次见到她盛着那一碗药进来,脸上都隐隐透着一抹生无可恋的神情。
她垂下眉头,开始知晓为何她每次一醒来,尹兆平就恰好端了一碗药进来。
“不舒服吗?”慕容暄看到她垂下的眉头,关切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没事。”
慕容暄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给她喂药。他突然变得这么体贴,宫南絮有些不太适应。
他们这一觉睡了许久,刚喂宫南絮喝完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阵寒风凛冽的声音,听得人身子都变冷了。
在宫里的时候还不觉得,此刻就连待在屋子里,宫南絮都觉得手脚生冷。慕容暄将尹兆平叫进来,让他多添了一些木炭,还给她烧了一个小暖炉,宫南絮才觉得身子在慢慢变得暖和。
“照这样下去,接下来的日子你还怎么出得了门?”慕容暄看着裹紧外袍的宫南絮,话里隐隐透着一抹担忧。
“白日里倒是还暖和些,到了夜晚就冷得让人受不了。”她连开口说话,唇齿都还在微微打颤。
慕容暄倒是觉得还好,他一边批阅这几日未批阅完的奏折,一边留意旁边的碳火。若是碳火光弱了一些,他便将尹兆平叫进来。叫来叫去叫烦了,最后他干脆自己起身往火盆里加木炭。
宫南絮裹着外袍,手里抱着小暖炉,看着弯腰往火盆里加木炭的慕容暄,眸底隐隐生出一抹柔意。
他这副样子,愈来愈没了一位君主高高在上的样子,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看到她唇角散开的笑意,慕容暄揶揄她一句,“也只有你,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您完全可以叫尹兆平进来的。”宫南絮亦是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好吧,慕容暄不再开口说话了,总归是他自己嫌麻烦罢了。弄好碳火后,他起身继续批阅奏折。
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宫南絮就翻阅史书。以前的她是没有看史书的喜好的,慕容暄怕她坐在马车里嫌得无聊,这才让尹兆平给她备下这些东西。
尹兆平想得很周到,戏文史书诗经全都给她备了一摞,但她就喜欢看史书,闺中女子平日里都喜欢看的戏文诗经她倒是连碰都没碰。
等慕容暄批阅完奏折时,抬起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一来到平南关,她倒是变得嗜睡了。
他摇了摇头,蹑手蹑脚走到她身旁,将她从软垫上抱起来,放到软榻上。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只柔软的小猫,将自己的身子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慕容暄加好木炭后,便也躺到了软榻上。闻到他身上的清香味,宫南絮的鼻尖动了动。
慕容暄给她掖好被褥,这才闭上双眼。
第二日,段诣朗一早便来到了他们二人入住的庭院里,等着慕容暄醒来,怕他今日会有什么吩咐。
在回廊上等了许久,慕容暄才打开屋门,看到宫南絮从他身后出来,段诣朗愣了一下,“段将军,你起得可真早。”慕容暄的话,让他回过神色来。
“回禀皇上,军旅之人,平日里都要早起操练的。微臣怕皇上今日有什么吩咐,这才来到庭院中候着。”
他躬身颔首,褪去脸上的怔愣。昨日慕容暄虽然那样说了,可是他还是要尽尽地主之谊。
“倒是没什么吩咐的,朕只想问问你,入冬之后平南关一直都这么冷吗?”慕容暄极其认真的问道。
段诣朗心中觉得古怪得很,但还是如实向他回道:“禀皇上,是的。但是白日里若是出太阳的话,会稍加暖和一些。”
随即,他开口说道:“那好,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
方才走出几步路,段诣朗便听到后面传来慕容暄的声音,“既然如此,那这几日都等正午之后我们再出门罢,不然你的身子受不了。”
“嗯。”宫南絮轻声应承。
段诣朗心下了然,看到慕容暄对宫南絮这般用心,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连着几日,慕容暄和宫南絮都是等到正午才出门,之前荒漠上霍奕城命人种下的树已经成了一片绿洲。
宫南絮走到曾经走过的荒漠上,伸手抚上树身,她已经看不出来哪一棵是她去年种下的了。
日光从树叶间穿过,落到她的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剪影。
“殿下,你知道吗?当初就是在这里,霍将军曾经要将我赶回蕲州城。那个时候他不信任我,殿下你又被关押入牢,我当时心里气不过,真的跑回营帐中收拾包裹,想要连日赶回蕲州城。”
说起往事,她的双眸间划过一丝亮光。
“那后来呢?”慕容暄从未听她说起过这回事。
“后来,我想到你在离开平南关前在营帐中嘱咐我的话,叫我想尽法子留在霍将军身边,我咬了咬牙便扔下包裹,重新回去找霍将军了。”她微微扬起唇角,却没再继续往下说。
慕容暄的双眸间拂过一抹心疼,“你定是受了不少苦。”霍奕城不会轻易就让她留下来,除非她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霍将军人不错,他没有太过为难我。”她开口替死去的霍奕城说话,没有一丝诋毁他的意思。
慕容暄没有再说话,他突然才意识到,宫南絮之前默默承受了很多苦楚,可是却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这样的她,让他十足心疼,可是之前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呢?
在撒播着一片绿洲的荒漠上走了许久,宫南絮才答应和他回去。有寒风吹过,让她裹紧身上的外袍,轻声咳了几声。
回到屋里,她的身子已经冷得不行。
“明日再出去,不能这么晚才回来了。”慕容暄轻声责骂她,尹兆平赶忙给她倒下一杯热茶,尔后才给慕容暄倒。
宫南絮手里抱着小暖炉,轻抿下一口热茶,抬起头咧了咧唇角,朝他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殿下你愈发变得啰嗦了。”
正给火盆添木炭的尹兆平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慕容暄侧过头冷冷睨了尹兆平一眼,尔后才转过头来看向她,“若是以后你不乖乖听话,朕会变得更啰嗦。”
宫南絮当即低下头喝她杯中的热茶,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辅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