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耿耿被人客气地请出了双子塔楼。</p>
明明是人类的身体，他却仍有一种做鬼时飘着走路的虚浮感，脚底落不到实处。</p>
路过吸烟区，余耿耿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p>
他走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面前，站了好一会儿，轻声问：“可以给我一支吗？”</p>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有递烟，而是问：“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p>
余耿耿猜想他现在的脸色可能不太好。</p>
他想咽一下口水，喉咙里过于干涩，他只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没事，就是烟瘾犯了。”</p>
余耿耿接过烟，手颤得很厉害。</p>
男人好心帮他点燃火。</p>
余耿耿低着头，缓缓吸了一口：“谢谢。”</p>
淡淡的白雾从唇边散出，顺着风飘到眼睫处，熏得他的眼睛不太舒服。</p>
那个男人还没走，有些笨拙地搭话问他怎么了。</p>
余耿耿心不在焉地随便应付了两句，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p>
背后传来叽叽喳喳的交谈声。</p>
“……余总确实长得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他就犯怵。”</p>
“你是今年才调过来的，老板以前脾气没这么差，我听说啊，好像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p>
“什么病啊？”</p>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怀疑——”女人的声音放小了一点，“老板他失忆了……哎呀，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老板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人的名字都记不得，开会还得要陈特助在背后悄悄提醒。”</p>
“喂！”</p>
吸烟区有人突然喊了一嗓子，聊八卦聊得正起劲的余氏员工们吓了一跳，齐齐回头望过去。</p>
不远处站着两个男人。</p>
其中一个脸上惊疑不定：“烟都烧到手了，你怎么像没有感觉一样？”</p>
他提醒的那个人好像生病了，脸颊和嘴唇都没什么血色。</p>
余耿耿没有回男人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你们刚刚说的是真的吗，余淮之失忆了？”</p>
女孩子们对视一眼，慌忙把手中的烟在灭烟台上按灭：“……我们开玩笑的。”</p>
余耿耿扯了扯嘴角，他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p>
余耿耿脑子里一片混乱，回来之后仿佛每件事都不顺心。</p>
刚刚偷听来的只言片语和陈助理的提醒隐隐对应上了。</p>
余耿耿突然有些难过地想，他是不是不该再去打扰余淮之的生活。</p>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p>
因为穿书，两个人阴差阳错地产生了交集，这已经是一段十分难得的经历，或许他不该强求更多。</p>
但是，为什么这么不甘心。</p>
余耿耿习惯性地去找系统求助。</p>
这一次，脑海里的小白团子却不见了，不知道是切断了联系还是其他原因。</p>
余耿耿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p>
过马路时，他甚至没注意到信号灯已经从绿色跳向红色。</p>
过了几秒钟，余耿耿才迟钝地发现这个问题，想要退回去。</p>
已经来不及了。</p>
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突兀响起轮胎摩擦的声音，伴随着周围群众尖锐的叫喊，一辆黑色轿车几乎是擦着余耿耿的脚尖停下。</p>
余耿耿身体晃了晃，失去平衡，狠狠地摔在地上。</p>
他痛得想哭，但是忍住了。</p>
车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下来，他看起来有点紧张，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座方向：“你没事吧？”</p>
余耿耿微微摇头。</p>
司机见状松了口气，不满地抱怨：“说吧，要多少钱，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学人碰瓷，幸亏老板今天心情不错……”</p>
话还没说完，坐在地上的青年突然睁大眼睛，看向某处，眼泪从眼眶簌簌滚落。</p>
“……”</p>
司机慌了，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老板竟然不知何时下来了，站在他身后，俯视着碰瓷的人。</p>
男人脸上的神情是一种阴冷的平静，即使不说话，存在感也十分强烈。</p>
司机低声解释：“您等一等，我马上打发他走。”</p>
男人没有说话，一瞬不瞬地看着余耿耿。</p>
他本来没打算下车，但是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后，鬼使神差地就下来了。</p>
余耿耿仰着脸，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泪止不住地滑过脸颊。</p>
是他。</p>
眼睛，鼻子，嘴唇……</p>
这些细节原本在记忆中好似隔着一层雾看不清，现在突然变得清晰无比。</p>
余淮之缓缓皱起眉头。</p>
周围站着不少围观群众，嘀嘀咕咕地站在弱势群体一边。</p>
“看看，都哭成这样了，肯定很疼，赶紧送人去医院看看吧。”</p>
“现在开豪车的就是嚣张，撞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p>
司机觑了一眼余淮之的表情：“老板，我发誓，我真没撞到他。”</p>
余淮之看了他一眼。</p>
司机讪讪地住嘴了，埋怨地瞪着碰瓷的人，这装得也太像了，哭成这样，说是瘫了都有人信。</p>
余淮之低头看了看手表，再耽误下去就要赶不上飞机。</p>
他压下心底的异样，正准备转身离开。</p>
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裤腿。</p>
“你……你不能走！”</p>
余耿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分成两段才从喉咙里挤出来。</p>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余淮之离开。</p>
热心群众为他鼓劲：“对！不能走，哪有撞了人就跑的！”</p>
余耿耿：“……”</p>
他不是这个意思。</p>
司机上前解释：“我老板有重要的事，我会留在这里等交警和医生。”</p>
余耿耿还是不肯放。</p>
司机急了，正准备用蛮力把他的手掰开。</p>
余淮之制止了他，他今天的脾气好到不可思议，蹲下来，问：“你为什么哭？”</p>
余淮之会问这句话，并不是因为青年的哭让他陷于受谴责的一方，而是因为，他现在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好像只要青年不哭，他愿意为此做任何事。</p>
余淮之一边觉得这个念头十足可笑，一边耐心地等对方的回答。</p>
余耿耿哭得眼尾通红，憋出一句：“因为……因为我去你们公司面试，没被选上。”</p>
余淮之淡色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p>
现在找工作竞争这么激烈吗，冒着生命危险去碰瓷只为了换一份工作？</p>
他还在哭。</p>
余淮之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明明从未见过面，为何如鲠在喉。</p>
半晌，他平静地道：“不要哭了，站得起来吗？”</p>
余耿耿擦掉眼泪，点头。</p>
余淮之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跟我上车。”</p>
余耿耿啊了一声。</p>
余淮之说：“不是说没通过面试吗，我批准你现在进入试用期。”</p>
余耿耿愣了片刻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忍不住蹬鼻子上脸：“我还有一个要求。”</p>
“说。”</p>
余耿耿：“我能不能……碰一下你的脸？”</p>
其实他更想说亲一下的。</p>
作者有话要说： 智齿拆线了，我灰溜溜地回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