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璋说了不理阿史那, 便不理阿史那。反正天这么冷, 她都缩在车里和林斐说话。</p>
阿史那被国师逼着对祖神发了誓, 在赵公主满十七岁之前不踏入她的帐子。他也识趣，真的不再往谢玉璋的帐子去, 只是白日里过来凑在谢玉璋的车旁隔着窗子跟她说说话。</p>
他嗓门老大，说话如打雷一般, 脸皮也厚，谢玉璋不理他他也不在意。</p>
他说：“宝华啊, 今天有太阳, 出来骑马吧！”</p>
谢玉璋说：“我要被冻成冰块了，才不出去！”</p>
他说：“宝华啊，你那匹马太肥了，是河西马吧？比不上我们漠北的马, 我送你一匹真正的宝马吧！”</p>
谢玉璋说：“你的马不好看，我不喜欢！”</p>
每次阿史那碰一鼻子灰回去, 他身边的人都笑得前仰后伏。</p>
“这还得好几年呢, 可汗可有得磨了！”他们哈哈大笑。</p>
阿史那笑呵呵地摆摆手说：“长大就好了。”</p>
林斐和谢玉璋同车, 她看着她, 沉默许久才问：“他喜欢你这样？”</p>
“是。”谢玉璋神情平静，“他喜欢。”</p>
当年阿史那强要了她之后，也是百般哄她。</p>
他是个老头子了, 所有男人老了之后，都是比年轻时候更加加倍的喜欢青春年少的少女。对这样美丽的少女，他们的包容心也比年轻男人强得多。</p>
谢玉璋忽然发现, 现在她回想起前世，竟也没有重生之初觉得那么痛苦了。</p>
她竟觉得除了床笫之事外，老阿史那竟对她也算很不错？</p>
前世她尚是一个无知少女，嫁给化外蛮夷，又是一老翁，本就痛苦不堪。初夜又是那样发生，令她对男女之事生出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后来那些年，她内心里对床笫之事一直抗拒。</p>
直到去了乌维身边后，也是年纪大了，身体成熟，才渐渐好转。</p>
而现在的谢玉璋经历过那么多事了。她再看阿史那，除了老些，的的确确是一位雄主。</p>
现在的谢玉璋会欣赏这样的男人了，她再不会嫌弃李铭身材矮小，也不会嫌弃阿史那年老。她看到的是他们权势和兵马，胸襟与担当。</p>
她的五哥倒是又年轻又俊俏呢，他可有半点男人的担当？</p>
没有。</p>
这一天阿史那又驱马来到谢玉璋的车旁，嗓门洪亮地说：“宝华啊，阿巴哈说寒潮就要来了，你的人可做好了准备？”</p>
从来谢玉璋都是隔着车厢壁与他说话，独这一次，阿史那忽然听到车窗滑动的声音，紧跟着帘子被掀开，谢玉璋玉瓷一般的脸露了半边。</p>
“会冻死人吗？”她担心地问。</p>
哎？居然？阿史那大喜。</p>
“不会不会，我的人已经看过了，你的人厚袄外面还罩着羊皮袄，这足够了。你们的皇帝对自己的子民很大方。”他笑吟吟地说。</p>
“他们已经不是赵国皇帝的子民了。”谢玉璋小脸严肃，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他们现在是草原之王的子民了。”</p>
她这样说话让阿史那喜欢，他开心地道：“好孩子，你说的对！”</p>
然而谢玉璋只说了半截，下半截是：“所以可汗得照顾好他们，不能让他们冻死了。否则，我会记得可汗是说话不算数的男人！哼！”</p>
哗啦，撂下帘子。唰，推上窗户。</p>
“……”阿史那大嗓门喊道，“我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你放心，我的人会照顾好你的人的！”</p>
车厢里传出谢玉璋的声音：“那就交给可汗啦。”</p>
看谢玉璋没有再打开窗户的意思，老头子喜滋滋骑马回到自己的位置。</p>
一个王子笑道：“父汗又去哄宝华汗妃了？”</p>
漠北人不像中原人那样注重礼法，可汗跟这些人平日也说笑，一口锅里吃饭，一个坑里拉屎。一群人闻言哄堂大笑，无所顾忌。</p>
阿史那老脸一红，又得意道：“哄好了！”今天都开窗户搭理他了。</p>
他的一个老臣大笑道：“可汗现在年纪大了，可这哄女人的手腕像当年一样厉害啊！”</p>
“那当然！”阿史那得意，“想当年，瑟瑟古扎和可必尔丝为了我大打出手……”</p>
众人又哄堂大笑。</p>
“笑什么笑！滚滚滚！”阿史那踹他笑得最大声的儿子，“你去，负责照应宝华的人，敢冻死一个我宰了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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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笑着去了。</p>
有老臣笑完，叹道：“一回想，瑟瑟古扎和可必尔丝也都死了那么多年了……”</p>
另一个老臣道：“可不是吗，一转眼，咱们都这么老了。”</p>
他们当年都是英勇善战的贵族青年。可再英俊、英雄的青年也有迟暮的一天，正如红日终有落山的时候一样。</p>
阿史那想着谢玉璋那煮熟的鸡蛋白一般肌肤幼滑的脸颊、鲜嫩的眉眼，的确感觉到了老之已至。</p>
他“嘿”了一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p>
谢玉璋的人有漠北人照应，果然没有冻死的。但冻伤的难免，至于皮肤皴裂，手生冻疮都可以被视作十分健康了。</p>
谢玉璋很适时地对阿史那解除了“生气”的状态，也肯跟他说话，也肯跟他一起吃饭了。</p>
“真冷啊。”这天用晚饭的时候，谢玉璋捧着热腾腾的羊奶说。</p>
不管什么奶，都有腥膻气。草原人习惯了觉不出来，中原人很是不喜欢。这羊奶是谢玉璋带来的中原厨子加工过的，煮了几道，加了香料去腥气，最后，加了糖。</p>
赵国特有的白糖。</p>
就谢玉璋所知，目前就只有中原的赵国能制出洁白如雪的白糖来。周边诸国不得其法，只制得出深棕色的棕糖。这白糖在众国中都极受上层贵族追捧，属于奢侈品。</p>
所以谢玉璋想尽办法，从亲爹那里要来了四万斤糖。</p>
“给可汗也来一碗。”她吩咐侍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