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依言留下,坐在一株碗口粗的桃树下,那树枝勃然愈发,树干却还娇嫩。
祖修璇踱了几步,站在王鼎面前,身后是极为繁盛的桃树林,其中几棵桃树已经有百岁树龄了,磊柯多节,望来郁郁葱葱,直参云霄。
两人都不看对方,祖修璇沉吟了一阵,有意无意的盯着某一棵桃树半晌,才开口道:“王掌门,收手吧。”
王鼎一愣,问道:“祖盟主,您说什么?”
祖修璇道:“修璇自幼在桃花殿学习微言大义,年少时深觉正义和邪恶是水火不容的,也曾想仗剑天涯,凭一口气荡平群魔,后来先师几次谆谆教导,我才知道原来这广阳州,原是决仙门说了算的。”
王鼎不愿听她说这些,打岔道:“哦?阁下还有个师父?他也是金丹修士吗?”
祖修璇也不动怒,摇头道:“我那师父结丹失败了,死的极早,我还没有筑基,他就已经驾鹤西去了,一生算得上碌碌无为。嗯,和你王掌门的师父大大不同。先师离去后,我就常常想,修仙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多少人真的有那个运气成就金丹?可是金丹以上还有元婴,元婴圆满是谓大乘,然而我们修真者追求的飞升,又有几个大乘期高手做到过?以大乘看我金丹,就和我金丹看筑基一样,劳碌一生,尚且不如别人入定修行一梦的时间久,既然如此,我还修行干什么?倒不如找个男人嫁了,安稳喜乐的过一辈子,不也是不羡仙的日子吗?什么善恶,什么正邪,关我何事?何必挂怀?”
王鼎想到霍钧,忍不住眼前一红,心道:你的师父能安然离世,我的师父却要被你斩下首级,至今尸骨在哪都不知道,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如何能安?
他心中酸楚,只听祖修璇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修璇原本不想再苦修了,有一天,我下山负责杂务,却在大道旁,看到一个小猫被卡在树上,我那时候一心都在修真与还俗之间,心里乱得紧,就站在一边看它挣扎,也许挣得开,也许挣不开,猫爪乱挠,树枝纷飞,场面何其混乱?谁知挣扎了好久,那小猫竟然一步落空,从树上摔下来,摔死了。王掌门,就此那一刻起,修璇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人世间的事情本不可过于纠缠,我这种人纠缠于修行与否上,实际上和大道有何相关?就和那小猫一样,卡在树上,眼前就是的大道都不知道,只是一味挣扎生死,计较得失,最后死的时候何其突兀?”
王鼎心想:这祖修璇自从担任盟主后,日行十善,风雨无阻,谁知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见死不救的性格?哼,这故事说的莫名其妙,难道是想劝我收手?
祖修璇继续诚恳劝道:“王掌门,令师是一代高人,我修行的越久,对他当日的表现出来的境界越是佩服,可谓是高山仰止矣。然而尊师和那路边的小猫又有何异?他捆在一棵名为征伐的树上太久了,结果是如何呢?王掌门,劝你莫要重蹈覆辙呀。”
王鼎笑道:“祖盟主,王某至今是个筑基期修士,已经知道这辈子没法结丹的人了,怎么征伐?这番话,你该和烈火城城主孟冠宇说吧?”
祖修璇叹道:“王掌门,这地方再无外人,我们两的话你不传出去,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就不要说这些了。令师一心眷恋征伐,阁下一心想着报仇,不都是一样的么?我劝你一句,停手吧!”
报仇二字一出,王鼎笑不出来了。
原以为决仙门做事周密,万玲儿身为点星观掌门,孟冠宇身为烈火城城主,都不知道决仙门要复仇这件事,谁知道这会儿却被祖修璇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他冷冷的问道:“好啊,祖盟主本领高妙,到底还是厉害的,请问这消息是谁透出去的?”
祖修璇道:“王掌门,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等你有朝一日到了我的位置上,就会知道,像这种事情,根本是藏不住的。”
王鼎坐在桃树下,脸上青一阵紫一阵,道:“好,祖盟主明人不说暗话,王某认了,你想如何?”
祖修璇轻轻上前蹲下,看着王鼎,真诚的说道:“王掌门,你救了柳修雅掌门一命,修璇诚心感激,所以今天才说出肺腑之言,还是那句话,今日的话出的我口,入的你耳,再无第三人知道。眼下的决仙门人才济济,前途无量,好好经营一番,前途不可限量,王掌门切勿自误啊。”
要是祖修璇脸色一变,突然一剑斩来,王鼎无非是闭目等死;她哈哈一笑,露出小人嘴脸,然后把孟冠宇等人都请出来,最后把王鼎扒皮抽筋,锻魂炼魄,王鼎也无非是咒骂几句,也不会觉得难受。成王败寇嘛,决仙门复仇的事情既然被看破了,人家如何处置都是正常的,王鼎也不会觉得不服气。
然而祖修璇推心置腹的样子,反倒刺痛了王鼎。
不共戴天的仇人,居然露出怜悯的神色?!什么时候我王鼎轮得到你来可怜?!
他直直站起,脸上露出孤傲的笑容,拂袖道:“祖掌门,有手段尽管拿出来用,王某统统接下就是了,不必来这里装作心软!”
说完这句话,王鼎一步跨出,急急离开,他心绪激荡,脚下没有注意,差点摔了一跤,颠颠撞撞的走了。
祖修璇看着王鼎的背影,忍不住轻轻皱眉,过了良久,才淡然说道:“孟城主,别藏着了,你烈火城的那点藏气的功夫还是别拿出来的好,也就是你家的孟凯复有本命天赋还能吹嘘一下。”
桃树摇曳,一片桃花突然轻轻颤抖,然后从树上飘落,过程中渐渐变大,一个老者从中闪身而出,正是烈火城城主孟冠宇。
他被祖修璇叫破,难免有些吃惊,干咳道:“盟主,我是怕王鼎对你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