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三年纪稍长,想问题周到些,看着公子日夜苦读熬神费心难免心疼,劝他多休息,却被郑寤生一句“读书须当勤勉下功夫”挡了回来。公子如此勤奋刻苦,他作为公子的近卫,不敢懈怠,功夫练得越发认真努力。
郑寤生笔尖落下最后一字,崭新的竹简铺在石桌上,新劈的竹片和石墨交相混合的气息在风中荡漾,不由得引人发困。
他刚想伏身休憩片刻,头顶上落下来簌簌灰尘,裹挟着青苔和碎瓦片。
郑寤生抬头,一个身着半旧不新红衣的小女孩在院墙上攀爬,她手脚并用,正在够远处一块青黑的瓦砾。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淘气?摔下来怎么办?”他大吃一惊,跑到院墙底下,展开双臂,唯恐小女孩跌下来。同时暗自忧心,这娃娃看起来大概六、七岁大小,真摔下来自己不一定接得住。
“嘘。”小女孩伸出一根手指,靠近唇边,“我打碎了师父喜爱的玉杯,正找地方躲呢,可千万别告诉师父我躲在这里,被师父抓到会挨骂的。”
“爬院墙太危险,快下来!”郑寤生有些急。小娃娃胆子是真的大,脚尖够着了那片瓦,身子一倾,向前靠去,郑寤生的心便跟着一跳,这么高摔下来,不死也残了吧。
这一倾看起来凶险,小娃娃却灵巧地踩上檐脊,稳稳立在瓦片之上,冲他粲然一笑。旁边是大梨树粗壮的枝干,小女孩在树上坐下来,软软糯糯地问道:“我叫殷澈,你是谁呀?”
郑寤生的心稍微装回肚子里,刚要回答,隔壁传来一个沉闷声音:“澈儿,快下来,我看到你了!打碎东西就躲,是什么道理!”
小娃娃嘟着嘴,一脸的不情愿和无可奈何:“这就下来,师父。”话音刚落,小娃娃直起身,从院墙上跳了下去。
“!”
“对不起师父。”小女孩道歉的声音穿过院墙传来。
“除了道歉,还得想办法把为师的玉杯复原。”沉闷的那个声音说道,声音的主人正在板着脸训人。
“好师父,我错了。”软绵的声音讨着饶。
“昨日拜见你徐叔叔的时候乖得很,在师父跟前就知道撒娇。”声音中带着些微宠溺。
······
郑寤生听着师徒的对话,脑海中不禁浮现红衣小女孩抱着大人衣角撒娇时的娇憨模样,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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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策论交上去,先生阅过,简单品评了二字:“尚可。”
郑寤生心里七上八下,西亭边收拾案桌边说:“先生的’尚可’便是’极好’的意思,你且放宽心。”
“明白了,谢过西亭大哥。”
虽然过了策论这一关,先生布置的功课也日渐多起来,春日天气渐暖,是得抓紧时间勤学啊。
郑寤生喜欢搬了竹简在院子里学习,风暖日清,梨花也开了,偶尔落下一两片白瓣在手头肩头。木三木四等人知道自家主子的习惯,看到他在院子里,都自觉地悄悄避开,不去打扰。
“你在看什么?”稚嫩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下来。
郑寤生抬头,雪白的花瓣掩隐中,一抹红色的小小身影格外醒目,殷澈坐在梨花树上,杏眼纯粹,黑眸明净,居高临下好奇地望着他手中的竹简。
“兵书。”他说,“我叫郑寤生。”
“寤生。”殷澈叫了声他的名字。
“我记得你叫殷澈?”
“嗯。”
“前两天刚爬过院墙,怎么又爬树了?”他板起面孔,话语带着点教训的意味。
“爬树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可有趣了,你爬过树吗?”殷澈问。她看着树下漂亮的小男孩,观察到他无动于衷的表情,心中了然,有些惋惜地说,“大概没有过。”
郑寤生有些羞恼,感觉在小女孩面前丢了面子。他确实没爬过树,郑国公子怎么会、怎么能去爬树呢?
少年被日复一日的勤学苦读磨灭殆尽的童真好奇心隐隐活跃起来。
他咬了咬嘴唇说:“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会受伤的。”这话有些遮掩的心虚意味,于是补充了句,“你受伤了,难道你父母亲人不会心疼吗?为人子女,让父母担忧,是为不孝。”
殷澈歪着头想了想:“我没有父母,只有师父,父母不会心疼的。”
郑寤生一愣,随即道:“让你师父心疼,也是不孝。”
殷澈却问:“我把师父的玉杯摔碎了,可是不知道怎么能让它复原,你有办法吗?”
复原摔碎的玉杯?他也没办法,除非是用玉重新雕刻一个一模一样的。
看到郑寤生摇头,殷澈有些失望。她拨开前面重叠的花枝,站到院墙上,如上次般跳了下去。
郑寤生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日后不要再翻墙爬树之类的话。
想必这是个惯会翻爬的老手,经验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