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陈演官邸,灯火通明,高朋满座。
大院中央搭了个戏台,铺层艳霞绸,烛光映照下,宛若仙境。
台上乃是赫赫有名的周家班。
周家班姿色才艺,唱腔舞姿皆是一绝,此刻在唱的,是昆曲杜十娘。
杜十娘身着华服,情真意切,回味甜蜜恋情,哭诉郎君的背叛。
陈府外面,路上倒毙着冻饿而死的流民,嘴唇微张,寒风灌进肚子,发出古怪咕咕声。
一条野狗在尸体旁边游弋,眼睛被屋檐下灯笼照亮,泛着红光。
“周家班便是在江南也无福消受,咱们都是托阁老的福啊!”
“可不是咧,这些个女子,比那怡红院的头牌都有味道!这身段,啧啧,”
丫鬟捧着瓜果菜肴上来,都是从运河送到,价格不菲,一小盘精致鹿肉便在五两以上。
陈演的心思没在昆曲上,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皇上一口咬定赵侍郎贪墨,还让锦衣卫去抄家,杀人诛心啊!”
京营指挥使李国祯神色阴冷,京营每况愈下,他近来一直挨皇上骂,对朱由检恨之入骨,
“刻薄寡恩,还敢自比堯舜!”
“前年在苏州强收商税,去年在河南逼死孙传庭,现在又要对咱们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辽饷不能拖,否则咱们拿什么?”
众人纷纷倾诉苦水,陈演伸手打断。
“派人去山海关,告诉吴三桂,皇上要裁辽镇了,问问吴家怎么办!要不要派兵来京师问问,”
虽然还不确定朱由检是不是真要裁撤辽镇,不过让吴三桂在山海关搞点事情,还是可以的。
“阁老,辽镇那德行,来了京师,还不闹翻天·····”
“祖大寿多少年没来京师了!己巳之变前他还听孙承宗的话,现在没人压得住这武夫了!”
京官与辽镇休戚相关,共生共荣,朝廷搜刮百两辽饷,其中一部分便被京官们分润。
辽饷在,大家就有银子拿,至于吴三桂打不打仗,崇祯还有没有钱,大家都不是很关心。
牌面虽然不好,还是可以继续玩下去的,如果让辽镇“进京勤王”,那就是掀牌桌的节奏了。
陈演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辽镇和建奴那点事儿,皇上会不知道?朱由检不过是想用辽镇威胁咱们,让咱们掏钱!!”
“当朝杀人,公然得罪辽镇,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
晋商头子乔治尧拍案而起:“管他疯没疯!灭了他!”
“一个朱由检,他想怎么样?他能怎么样?!当年没咱们,他能上位?!”
”阁老!拿个主意吧!阁老!!”
众人又把目光投向陈演,陈演却把目光投向戏台上,对上面大声道:
“出来吧!”
一个身穿戏服的武生走向台前,他背后插着把扇子,连连向众人作揖。
陈演目光扫视众人,对那戏子道:
“贾量,这些年,你在老夫这里没少拿好处,该是报效的时候了。”
那武生取下扇子,淡淡问道:
“陈大人但请说来,”
陈演眼神忽然凝聚,充满冷峻之色:“老夫杀人,”
“大人要杀谁?”
“崇祯皇帝朱由检!”
京城西街,深夜。
油皮灯笼如暗夜流萤,淹没在茫茫黑暗中。
“真是倒了血霉,抽中这巡夜的签!!”
年长番子嘴里哈着热气。
身后跟着个番子约莫二十岁,手握绣春刀,小心四处张望。
“三爷,今儿个发饷,老王要买个小媳妇儿,咱也瞅瞅?”
三爷停下脚步,啐了口浓痰:
“兔崽子毛都没长还想要媳妇!!”
杨云龙嘿嘿一笑:
“三爷,巡夜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事儿,怎的给咱镇抚司了?”
“晓得逑!还不是皇上给咱争到的!”
杨云龙还要问,忽然被马三拉住。
“巷子里有东西!!”
“啥啊,”杨云龙就要往前去看。
“离远点!!”
三爷盯着漆黑的巷道,手指抵在刀鞘上。
黑暗中响起衣服窸窣声,女人哭泣声,满洲语的叫骂声。
“鞑子!”
两人相看一眼,同时拔出绣春刀。
“哪儿来的点子!不要命了,敢对锦衣卫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