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心急如焚,顾不上别人的颜面。
“臣要说的,王师所向,兵锋所指,当以大晋根本利益为宗旨。臣也知,照这样下去,洛阳他是守不住的,故而才有交换之说。但如果王师不救援,而使洛阳陷于秦人之手,对冉闵不利,对大晋更为不利!”
司马昱反问道:“既然洛阳不是咱们的囊中物,它的主人从大魏换了秦人,于我大晋何干?”
“陛下,臣所忧心之处,正在于此。实不相瞒,臣此前并未想到秦人会有此叼天之志。他们刚刚吃过苦头,现在却宁可冒着这么大风险,悍然出兵,无非是看中了洛阳宝地。”
桓温对司马晞的逼问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会。
因为秦人占据长安,只能在关中一带称王称霸,如若再占了洛阳,形如楔子一样横插在晋魏之间,进可攻,退可守,便可染指中原,对大晋中兴之业甚为不利。
这样一剖析,穆帝似乎领悟了秦人的狼子野心,对冉闵恼归恼,转念一想,还是不能感情用事。
于是,他改弦易辙,言道:“有理,洛阳虽说是大魏管辖,但毕竟是我大晋旧都,眼巴巴看着它沦丧于秦人之手,实在让人痛心呀。”
桓温趁热打铁,奏道:“秦人若吞掉洛阳,冉闵就陷于秦燕东西夹攻之中,而他们控制了洛阳,也能遏制住我王师北上进援的通道。这样一来,大魏岌岌可危。”
还是那句话,大魏被灭,大晋则失去强援,就失去了荡平胡寇恢复中原最有利的良机!
老何充也听出了其中的玄机,打了个呵欠,奏道:“陛下,老臣以为,大司马之议抽丝剥茧,痛陈利弊,臣以为最为中肯,最为可取。”
桓温生怕穆帝被司马昱和司马晞影响而迟疑,看不清个中紧要之处,再次陈奏他的理由。
“洛阳之重,重于泰山,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万万不可失去旧都。臣建议,挥师北上,兵进洛阳。若秦人攻下了旧都,说明冉闵已无御边之力,我王师即可攻打秦人,乘机拿下洛阳。旧都一复,陛下亲政之初就光复旧都之功绩,将名垂寰宇,光耀千秋!”
名垂寰宇,光耀千秋!
这八个字正是年轻有为的穆帝心中所想所盼,也正触动了他的心弦。
穆帝动了心,但心里还是不踏实,问道:“如若鲜卑人再乘机西进,那王师岂不陷入燕秦两军夹击之中?”
“陛下之虑,倒是提醒了臣,不过也无甚大碍”
桓温劝慰道:“一则,鲜卑人兴兵,要经过陈留和豫州,必然会遭受大魏阻击;二则,可令驻守徐州的殷浩出城,截击鲜卑人,阻止其西进,等王师拿下洛阳,鲜卑人自然无功而返。”
“大司马言之有理!”
穆帝被桓温说中了心坎,又排除了疑虑,顿时精神振奋,意气风发,又慨然道:“我司马氏自宣帝起,几代列祖列宗皆以洛阳为都,经营近一个甲子之年,呕心沥血。洛阳之于大晋,犹如腹心之于躯体,岂可等闲视之?”
桓温的情绪也被渲染开来,皇帝此语,是铁了心要派自己北上了。不曾想,穆帝匠心独具,奇想天开……
“朕打算御驾亲征,亲自收复旧都!”
朝堂顿时鸦雀无声,谁能想到皇帝刚刚亲政不久,便有这奇思异想,瞬即又炸开了锅,反对声此起彼伏。
何充阻道:“不可,不可,陛下不日即将大婚,吉日已定,万事俱备,此刻怎能离京?”
“怎么着,尚书令还怕朕毁婚不成?”
穆帝将迎娶的皇后名为何法倪,乃何充侄女,所以他才有这诙谐一问。
“陛下误会了,老臣并非此意,亲政之日,代表陛下已经成年,大婚更彰显陛下稳重,有助于凝聚臣民之心。再者,早些诞下皇子,以为表率,既是皇室之愿,亦是朝野之盼。”
何充果然是老得有些糊涂,竟然以大婚为由阻止穆帝亲政,还好反应敏捷,总算圆了过去。
桓温差点笑了出来,不过,穆帝亲征,则是大可不必!
“陛下,杀鸡焉用牛刀?秦人宵小之辈,区区三万狼豺,哪里敢劳动御驾亲征。臣愿领兵北上,定不辱使命。”
“既然诸卿异口同声,皆不愿朕御驾亲征,朕也就不再坚持了,有大司马领兵,朕也心安。不过中军现在建制不足,大司马身在京师,准备从征调何处兵马?”
司马昱插话道:“陛下,战事急迫,此去荆州,耗费时日,而且,荆州大军也尚未恢复。扬州大军又疲于应付鲜卑人,该如何是好?”
司马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实际上,他摆出这副姿态,是想推荐武陵王,但又担心司马晞不敌,故而心里怅惘。
究其本心,他是不愿让桓温回到荆州率虎狼之师北上。
因为荆州大军若去,拿下洛阳的胜算很大,而桓温的势头增长过快,自己也不愿乐见其成。
而且,在秦人的帮助下,其子司马曜的马帮在秦地顺利倒卖了一次马匹,盈利甚大。
因而,他对秦人有些好感,心里已经萌生了一个不可告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