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在南郊僭登帝位之前,曾称,今日他之所以能得天下,李农功勋卓著,而自己是汉人,恐难以服众,执意将帝位让给李农。
李农怎能不知冉闵是在试探自己,不敢答应,以死坚请冉闵为帝。
就在冉闵称帝之后,石祗听闻城内混乱,胡人纷纷反叛,便在襄国也僭位称帝,和大魏并立,临近州郡纷纷响应他。
驻守上党的一名将领叛变,投向石祗,冉闵秘密出城,在半道设伏,准备一举歼击。
在大军出城之后,石祗勾结了一名宦官,让他召集城内的石氏余部和胡人放火起事,自己则派兵乘虚袭击,里应外合,拿下临漳。
不料宦官假意答应,却禀报给了冉闵。
冉闵派李农继续伏击,自己则驰马速归,按图索骥,将牵连的胡人和石氏余部诛杀殆尽,包括石虎孙辈计三十八人,石氏家族几乎悉数被灭。
“中书令,现在石氏余孽被朕剿杀,再无反叛之力,可朕还是心里难安,你说往后该怎么办?”
李农已经升任中书令,群臣之首,不知冉闵此问是何用意,以皇帝的韬略,岂会没有打算?
“臣以为,擒贼先擒王,陛下当亲征石祗,铲除襄国叛贼根基,则大魏再无忧患。”
“尚书令此言和朕不谋而合,不过,朕前脚出城,后脚城内贼人又会生事。叛了杀,杀了叛,来来回回,这也不是个办法。”
“那究竟如何是好?臣一时愚钝,也别无良策。”
“中书令都别无良策,那就只好斩草除根了!”
李农还没明白,冉闵口中的斩草除根意味着什么。
几次镇压如火如荼的叛乱,军力损耗不说,城内还有很多胡人以为大魏撑不了多久,暗地里支持石祗。
而汉人为数不多,且都倾向大魏,却常常被叛胡裹挟欺压。
照这样下去,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力量也会越打越大,就像滚雪球一样,渐渐传播,慢慢壮大。
或者说就像瘟疫一样,愈演愈烈的叛乱声势,不仅会怂恿那些无心反叛的胡人,恐怕就连自家的汉人都会被胁迫。
冉闵脖颈后发冷,篡位登基后遇到了最大的执政难题,若处置不好,江山将得而复失,自己和家人则会化为齑粉。
守江山怎么会比打江山还难?
这是冉闵此刻最大的困惑,也是最深切的感受。
如何击碎这个雪球,如何祛除这个瘟疫,冉闵苦苦琢磨了三日三夜,终于咬紧牙关,想出了一条令当世人及后世人争论千年的办法。
“与官同心者留下,不同心者听任各自离开。”
次日一大早,数名衙役在四城张贴告示。四门洞开,停止戒严,百姓三日之内可自由出入。冉闵则亲往北城楼观看,他是想以一纸诏令来探探城内胡人的动向。
果然,令自己非常失望的是,方圆百里之内的汉人都携家带口,涌进城来,离城而去的胡人多得也堵满了城门,争着出城。
看来胡人不愿为己所用,他们是不信任自己的样貌,无论自己做得会有多出色!
冉闵特意选择在中秋团圆之日颁布杀胡诏令,汉人斩一个胡人首级送到凤阳门的,凡文官进位三等,武职都任牙门。仅仅一天之内,就杀了数万胡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冉闵一恼之下,亲自率领汉人诛杀羯胡,不论贵贱男女少长一律杀头。
听命冉闵的河南诸州郡如陈留、洛阳,接诏后也大肆屠杀,杀戮持续了三个月,死者多达二十余万,然后抛尸城外,喂了野犬豺狼。
兵卒气势汹汹,抓着羯胡,就地处死,无法核实身份的,则看长相!
凡是羯胡面貌的人宁枉勿纵,有半数因滥杀而死。
无差别的屠杀,无理由的夺命,死亡的威胁驱使羯胡奋起反抗,铤而走险,很多州郡的胡人为自保,掀起了更大更多的叛乱。
“军爷饶命,草民不是羯胡,而是羌人!”
“哼,高鼻多须,这长相必是胡人,杀!”
桓温接到游骑来报,摇头叹道:“良莠不分,薰莸同锄,冉闵此举,糊涂之极呀!”
郗超也幽幽说道:“也不知王猛定的是什么标准,居然还将冉闵列为北方三雄,称赞其文韬武略,智勇过人,现在看来真是名不副实。石氏在赵地统治多年,经营日久,胡人根深蒂固,岂能一朝而尽除?”
桓温原想再次联络冉闵,沉吟良久,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搁下纸笔,心情显得非常沉重。
“算了,此刻再致信与他,也无济于事,希望他能早些结束这愚蠢之举。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
“大将军是担心鲜卑人会乘乱攻魏?”
桓温忧心忡忡,扼腕叹息。
鲜卑人仇赵,虽说如今已成为大魏,但冉闵继承的是大赵衣钵,鲜卑人当然会移恨于魏。
眼下燕境基本平定,只有慕容评之子逃往龙城为患。在燕王看来,那只是肘腋之疾,非腹心之患,不足为虑。
所以他猜想,鲜卑人一定会驻军边境,虎视眈眈,挑机会对大魏下手!
桓温埋怨冉闵对自己的私信敷衍了事,对大晋的诚意无动于衷,若是早些答应,和晋人盟约,绝不会身陷危局,三面楚歌!
桓温祈祷冉闵早日平定乱局,稳住阵势,汉人好不容易破雾而出的曙光,千万不能再乌云蔽日。
可是,几天之后,十月将尽时,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