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游走在双方阵营的中间地带,谁也不巴结,谁也不得罪,已经被边缘化,甚至形同虚设。
自康皇帝起,就对他这种做法颇有不满,而穆帝更是多次明里暗里让其仗义执言,为桓温张目。
可他偏偏不敢,他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褚蒜子的手段他是见过的,领教过的。
而现在,新春已过,转入到穆帝的亲政之年,再不搏一下,在穆帝面前示好,将来这朝堂之上,恐怕就没有自己的位子了。
褚蒜子不屑的看着桓温,问道:“他冉闵建国称帝,何曾事先知会我大晋?说明他心里根本没有同种同脉之见,仅仅派个使者,修封书信,晋魏就能结为一体,太天真了吧?”
桓温刚刚还纳闷,以为褚蒜子不反对此议,很是难得。哪知这么不禁嘀咕,果然率先反对。
他早有准备,侃侃言道:“回禀太后,其实,修书交好只是臣的表意,实际上是预作筹谋,试探一下而已。但臣内心所想,远过于此。”
“哦,那不妨说说你的深意!”穆帝好奇道。
“冉闵建国称帝,几乎扫清了石氏余孽,但临漳毕竟被石氏统治二三十载,那里的胡人根基很深,对汉人也非常仇视。”
“桓爱卿具体说说。”
“北面的邯郸还有氐族旧都襄国,部落甚众,散兵游勇不在少数,随时可能联合起来,对抗魏国;还有,若一旁的燕国再兴风作浪,煽风点火,冉闵纵是神勇,恐怕也会遭受变数,甚至是灭顶之灾。”
一旁的何充拈须言道:“老臣明白了,大将军这是未雨绸缪,等到那一天,冉魏自然会求助我大晋。”
“何尚书所言,正是下官之意。如果晋魏能早日连为一体,汉人之国则稳如磐石。否则,一旦魏国覆灭,南北又成割据对峙之前事,而且必定是北愈强南愈弱。”
穆帝疑惑道:“桓爱卿担心什么?”
“臣担心的是,如果让鲜卑人趁乱灭了冉魏,燕国则合二为一,势力猛增,那还不如原来燕赵相互牵制之状。强邻在侧,对大晋则是厝火积薪,危哉!”
穆帝频频点头,连连称是。
桓温这一番剖析,醍醐灌顶,让君臣从开始的陶醉转入深思和忧虑。
原来,大赵灭亡,如果处置不当,对大晋来说未必就是一桩好事。和冉闵交好,看似无关紧要,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今后南北情势影响甚大。
可惜朝堂之上,只有桓温一人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这么说,桓爱卿和冉闵过从甚密,感情深厚喽?”
褚蒜子冷不丁一问,阴森森的语气,让桓温突然感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当着穆帝,自然可以言无不尽,将自己和冉闵的两面之缘说得清楚透彻,更能引起君臣的共鸣。
可当着她,就要当隐私一样防范,还是应该保留些,万一被她捉住什么破绽,她借题发挥,搬弄是非的。
尽量让对手摸不清自己的底细,否则可能会重蹈死地!
就像在华容县的捉曹村,若不是褚家料到自己心系百姓疾苦,必然会亲往捉曹村查访民情,为村民伸冤的个性,他们又怎能预先在那里设伏?
结果,自己果然上了钩,差点命丧岳州。
对褚家始终要保持警惕,大意不得。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这一点点的失误,后来被褚蒜子大加渲染,成了罗织给他的一个天大的罪名!
此时,久不发声的褚华抛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让桓温又逮住了机会。
“陛下,臣以为,所谓修书交好纯属白日做梦,那燕国不也是接受过大晋册封,而成为藩属之国了吗。签下这样的正式盟约,双方最终还不是兵戈相向?”
说罢,他还很得意的瞅了桓温一眼。
桓温却厉声驳斥道:“晋燕交恶,始作俑者是谁,估计天下人皆知吧。陛下,臣奏请晋魏交好,自当一体忠心,绝无蝇营狗苟之私谋,以免重蹈覆辙,干下为丛驱雀的蠢事!”
褚蒜子闻言,羞惭满面,瞪着褚华,责怪弟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话已出,覆水难收,她转而又痛恨桓温揭开褚家的伤疤。
穆帝心知肚明,不便让双方僵持下去,毕竟这不是此次朝会的主题。
而且,在尚未执掌权柄之前,还是不要和太后针锋相对,要给她适当留些脸面。
于是,穆帝打了个圆场,言道:“这都是那殷浩一时糊涂,铸成大错,然而既已发生,重提也无益。桓爱卿,诸位,朕以为,结盟大魏,此举甚妥,对朝廷极为有利,可行,可行啊!”
“不可行!”
褚蒜子被激怒了,失去了理智,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让穆帝先行主政,可转眼之间,就露出了真面目。
“他冉闵此前杀我王师,戮我遗民,十万军民死于他手,双手沾满了我们晋人的鲜血,他对汉人的诚意何在?”
她的调门很高,几乎是在咆哮。
“管他是石闵还是冉闵,是赵国还是魏国,他虽长着汉人的脸,心却是胡人的心!他辛苦打下的江山会甘愿和大晋结为一体,最后再拱手送给大晋吗,真是笑话!哀家以为,此事绝不可行!”
桓温怒火中烧,自己深思熟虑,千里迢迢,抱着腿疾专程而来,就是为朝廷大计着想,吐露忠心的。
哪料褚蒜子至今还将褚裒身死归罪于冉闵头上,为一己私仇而置大晋利益和臣民福祉于不顾。真的不配为太后,甚至不配为人。
事关大晋前途和苍生福祉,他决不能退让。
老妖妇,别怪我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