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石虎真的死了?”
言川侦缉营的游骑很快从北地传回了消息,桓温脑海中第一个想起的人物不是太子石遵,而是小王子石闵!
桓温和石闵过过招,第一次还是在青州,苏峻暗中贿赂石闵半道袭杀自己,后来石闵因欣赏而放了自己。此后就是在卧虎岗,还有王师两次北伐时遭遇过。
桓温知道石闵的谋略和战功,远远高出太子石遵,为石虎和石遵南北冲杀,立下汗马功劳,也是大赵为数不多的名将,是臂膀,是股肱。
当然,石遵登基后必将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因为石遵的心胸容不下一个战功赫赫的王子,时也势也。
然而石闵,在桓温看来,绝不会甘心居于石遵之下。
那么,解决这一冲突的最佳办法就是二人再起冲突,直到其中一人退出,冲突消弭为止!
不仅大赵内部如此,桓温还敏感的预测到,这个令中原和江南谈虎色变望而生畏的石虎驾崩,势力和权力的平衡被打破,南北的形势必将发生大变局。
随之而来的就是无休止的征伐,所有的力量都想填补石虎留下的权力空白。
北方的燕秦一直盯着雄踞北地和中原的大赵正统之势,而偏安江南的大晋也不会袖手旁观。正是石虎帮助匈奴攻下了洛阳和长安,俘获并辱杀了大晋中朝时的两位皇帝。
这灭国弑君的深海冤仇,大晋又岂能不报!
桓温雄心万丈,豪情顿起。
鲜卑人内乱方兴,赵人也将同室操戈,如果朝廷能抓住时机,筹措得当,派自己从襄阳北上。
殷浩以徐州为据点,撇开自顾不暇的鲜卑人,二人互为犄角,合力伐赵,至少可以夺取黄河以南的故土,解救数十万中朝遗民。
然后再根据河北形势,当进则进,不当进则经略河南,加固城池,砥砺兵戈,以精兵据守,少则三五年,便可串联起徐州、陈留、洛阳几大堡垒,像一道锁链牢牢将胡人阻隔在黄河以北。
再然后,休养生息,逐步将南人迁回,依黄河为界,南北雄峙,实现期盼已久的大晋中兴!
“大将军,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郗超等人闻信,纷纷聚拢过来,想听听桓温的主意。
桓温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诸人点头称是。
只有郗超不以为然,担忧道:“朝廷不会无动于衷,可大将军也要有所准备,他们即便定下了北伐之计,未必就会让你领兵。”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所忧心之处,正在此中。”
桓温叹道:“胡人多变,迅捷异常,朝廷若换别人领兵,未必能知己知彼。如若贪功冒进,不解战阵之瞬息万变,很有可能吃大亏。当年的王导还有前些年的庾翼北伐,就是前车之鉴。”
言川最有感触,梁郡一战,他损失了太多的手足。
“当年他们能侥幸生还,还多亏了恩公和芒砀山的兄弟,今后再要如此,可就没人帮他们了。”
“你奏表一封,就说荆州请旨,愿领兵北上!”
桓温吩咐袁宏,而袁宏挠了挠头,不解道:“大人,你真不怕碰壁,这分明是自讨没趣。”
“为人臣当尽人事,死马权当活马医吧。”
桓温无奈的应答,但内心里还抱着一丝期许,或许朝廷会采纳,至少也能知道,石虎之死,朝廷是什么态度。
不出所料,褚蒜子等人得悉此事,若获至宝,岂能错过这北伐大计。
不过正如郗超所见,朝廷摒弃了桓温,而将这光耀千古的美事交给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人……
此时的建康,听闻令人胆寒的恶魔石虎辞世,朝野上下犹如服了寒食散一样,精神亢奋,飘飘欲仙,都认为光复中原指日可待。
尤其是桓温灭了成汉,荡平蜀地,继而殷浩又伐燕大胜,这些都是国力大增的明证。
大晋不仅夺取了淮河北岸的郡县,更值得骄傲的是,几日工夫就收复了意义非凡的军事重镇徐州,这些战果极大的刺激了南人。
一时间,异族穷途末路,大晋今非昔比的乐观情绪甚嚣尘上。
穆帝即位以来,太后摄政,何充主管尚书台,虽说黄籍白籍劣政犹在,但比起王庾二族掌权时已有所改善。
这些年,国力有所恢复,官仓府库颇有盈余,支持一场大战应该无大碍。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为关键的问题,何人领兵?
一旦北伐成功,将名垂青史,统一北方的功名自然彪炳史册。朝野上下,褚谢诸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早已忘记了若干年前的那道伤疤。
有人疯狂,就有人理智,尚书令何充很清醒,生怕石勒驾崩时的那一幕又要上演。
当初石勒病重,先是王导乘隙北伐,石勒驾崩后,石聪有意投诚,朝廷派庾亮北上接收梁郡,结果铩羽而归,几乎全军覆灭。
朝廷丢了徐州,折损了郗鉴,乞活军丢了芒砀山,损失大半数兄弟。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才十几年,人们便忘记了,便疯狂了!
或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也或许是无人愿意再提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之事。人人都高唱赞歌,我又何必添堵扫兴!
北伐中原这块天大的馅饼,究竟会落在谁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