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言道:“此战目的已经达到,为何还要牺牲军卒性命?荆州军卒,百炼之兵,即便要死,也要死得其所。”
“大人,这次不就是要杀光城外的秦人吗,难道不对付他们了?”伏滔还是不明白,智商和刘言川半斤对八两。
桓温回道:“凡事要讲究轻重缓急,秦人是要对付,但现在不是时候。歼敌一千,自伤八百,再这样耗下去,被秦人拖住,益州怎么办?荆州怎么办?”
两个莽汉兄弟才知道桓温的心思,此战志不在秦人,而在益州!
郗超言道:“大将军说得对,好钢当然要用在刀刃上,就像下棋一样,不仅要看到眼前这一步,高手还要看到至少后三步。这样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蜀地的叛军,便宜了建康的奸佞。”
此战目的有二,一是重创秦人,他们一个时辰就折损近半,短时间内难以维续,而自己平定蜀地后,他们只会撤兵,这样巴西郡就转危为安。
二是摸清秦人的作战风格。
桓温发现,北方的骑兵一直令南人闻风丧胆,马上骑射功夫一流,而且随身携带肉干和奶酪,长途奔袭三五日,完全可以脱离粮草掣肘。
而不像晋人蜀人,一日没有粮草供应,便会军心瓦解。这一点,秦人、赵人还有鲜卑人如出一辙。
但是,细心的桓温还发现了一个大不同!
秦人的缺点是,速度不如鲜卑人赵人灵活轻盈,而是显得笨重甚至笨拙,无论从反应上还是阵型打法上,总觉得迟钝一些,否则,刚刚那一仗,绝不会损失殆尽。
但秦人也有一个明显的优点!
那就是骄悍不畏死,耐苦战,刚刚和大军厮杀,即便是明知不敌,也死缠不放,有种同归于尽的感觉,让人生畏。
不过这种打法很接近当下卫卒的风格,不畏死不惜命才是真正的军魂,再强的对手也要恐惧三分。
这样一分析,鞭辟入里,众人点头称是,言川只是遗憾没见着苻生,而桓温等人则在思索今后对秦人作战,如何避其锋芒,攻其软肋?
大军迤逦而行,直奔益州……
益州城外,被乱军裹挟的民众少说有两万人,黑压压一片,人数虽多,却没什么斗志,攻城的还是靠展坚昔日的麾下,还有一些公孙城王嘏族上的部曲家丁,包括招募的啸聚山林的悍匪山贼。
这些有万余人,战力稍强,围攻皇城已有五六日,迟迟未下。
叛军不慌不忙,趁此机会,不少团伙悄悄溜出阵营打秋风,在益州附近一带干起了老本行,打家劫舍,强奸民女,无恶不作,搞得民怨沸腾。
蜀人刚刚过上了安慰日子,又回到当初李势治下的成汉,因而恨透了这帮乱兵。
谢应二人龟缩城内,焦头烂额,城内七八千镇军惶惶不可终日,顾此失彼,疲敝交加。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放下身段,低声下气,派人向桓温求援了。
和脸面相比,当然是性命更重要。
而今,镇军对付城外乌合之众问题不大,但对方这样围城也受不了,城内粮草撑不了几日,更苦的是军卒意志消磨,一股绝望悲观情绪在城内蔓延。
应将军此刻也害怕起来。
他深知,镇军劣迹斑斑,对蜀人犯下了滔天罪行,要是落到城外叛军手里,还不被抽筋剥皮,剁成肉泥!
谢万一脸沮丧,神情落寞,预感大事不妙,往日的名士风度踪迹全无,恨恨之下,内讧起来,开始责怪起镇军:
“应将军,今日的败局完全归咎于你,镇军不仅无能,还巧取豪夺,激起民变!你看看这些!”
谢万把一大摞纸笺扔在地上,怒意满容:“本刺史今日才发现,这么多检举你们的信件。”
这些信件压在案牍之中少说也有数月,刺史不问,僚属自然不报。
被困皇城,无法出去游山玩水,枯坐无聊,谢万才想起翻阅案牍,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刺史大人,镇军只是找了几家大户索要些军资而已,哪里能谈得上巧取豪夺,分明是叛贼的借口。如果没有这些军资,咱们也撑不到今日!”
应将军胡搅蛮缠一糊弄,谢万觉得有些道理,可仍然不甘心:“那你说,该归罪何人?”
“当然是怪桓温桓冲兄弟!他们太过仁慈,为邀买人心而既往不咎,纵放蜀兵。要是当初就斩草除根,这帮乱民能死灰复燃,酿成今日之大祸?”
应将军心想,你谢万是个草包,执政不力,责任更大,没有你的无能和纵容,镇军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敲诈大户,杀人泄愤?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
一来刺史为大,二来他背后是太后,而自己背后是武陵王,靠山没有谢家硬。
谢万埋怨道:“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刺史大人,现在不是怪罪的时候,还是想想如何脱身吧。”
谢万乱了方寸,毫无头绪,只是不停的踱来踱去,嘴巴一直在重复着:“怎么回事?朝廷援兵为何还没有动静?”